一棒擎天 第3节
  陶克大叫:“桂花!桂花!”
  桂花无力地眨动眼睛:“阿克……你……回来了,可……是太……晚了……我……”
  “桂花,桂花!”
  “咱……们……女儿……死……得惨……哪……”
  “桂花……桂花……”
  “阿克……小……娟好……可怜……我……要陪……小娟……我……”
  陶克大叫:“桂花……你不能死……”
  “啊……”桂花又吐出一堆血块,便痛苦地倒在陶克的怀里了!
  “桂花!”
  陶克的喊叫,几乎把屋顶盖掀掉。
  陶克买了两匹布,一匹蓝布,他把桂花的尸体包起来,他是从头包到脚,很严密。
  另一匹是红色的,他掀开旧被子,也撩起女儿小娟的衣服。
  陶克面似冷酷的十分呆板,他把小娟的两处刀伤加以仔细的视察,从刀痕上,他把刀的形状长短加以估计,然后在小娟那痛苦的脸上抚摩着。
  “孩子,爹回来得太晚了,你娘也说我回来得太晚了,孩子,爹不该抛下你母女远走塞外,爹真的来晚了,孩子,陪你娘去吧,你母女在这世上没享用过什么,留下来的由爹来为你处理,爹一定不会叫你失望,孩子,你就会看到那禽兽的下场!”
  于是,陶克以左掌抚过小娟那怒视的双目,果然,小娟闭上眼睛了,她再也不用看这个龌龊的世界了。
  陶克找来一根扁担,他挑起妻女的尸体走出桐城县,就在县城外的黄土坡上,陶克找了一个背阳的野林下,把妻女埋掉。
  他买的那根锄头,便高高地挂在一棵老松树上。
  陶克似乎又发火爆性子了。
  他大步走到桐城县南城山,伸手便把那张悬赏一百两赏银的告示揭去,有个守城的没拦住他,一路奔往县衙门去找人了。
  陶克步履变得十分沉重,他并没就此离去,他又走回那家饭店,他本来发誓不来的。
  陶克迎面就撞见那伙计。
  “哟,花卷未出,烧酒豆腐汤现成的,只不过你不怕夜里蚊子臭虫多呀。”
  陶克暗中咬牙,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有什么吃的快拿来!”
  伙计也真快,豆腐汤外加二两烧酒先送上,不料陶克一口便把二两烧酒送进肚子里。
  “酒!”
  伙计又送上二两烧酒。
  陶克只一仰脖子,二两烧酒又下肚了。
  “酒!”
  伙计火了:“喂,你到底要喝多少?”
  陶克一把揪住伙计,叱道:“酒!”
  伙计大声道:“你想打人?桐城县是有王法的地方,官家正在捉拿采花贼哪!”
  陶克出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伙计晕头转向,他果然大叫:“你是采花贼,采花贼呀!”
  “在哪儿!”街上三个人,都是官差。
  “好小子,你走不了啦!”
  陶克冷冷地推开伙计,一掌拍在桌子上:“酒!”
  那伙计身子撞在桌边上,见来了公差与捕快,胆子可就来了。
  “你别喝酒了,王八蛋,你喝尿去吧!”
  “当!”
  真绝,陶克坐在桌边,他的那根棒子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一闪便敲在伙计的头上。
  伙计就是没躲开,光头顶门上立刻就是个大肉包,脑后的发辫甩一半,他抱着头弯腰坐在地上了。
  陶克又吼:“酒!”
  三个公差走上前来了,为首的一瞪眼,道:“朋友,你撕下告示的?”
  陶克眼皮也不抬一下:“不错!”
  那人手握腰刀把,冷冷道:“你可知道撕下告示的后果吗?”
  陶克道:“什么后果?”
  那公差冷笑一声,道:“你要知道吗?”
  不料陶克回敬一句:“不必啦!”
  公差斜退半步,他刚才已发现陶克是个会家子,便沉声道:“朋友,走吧!”
  陶克仍不抬头,左手转着木棒,右手举着空杯子:“走,到哪儿?”
  那公差嘿嘿一笑,道:“请你进衙门吃大菜!”
  他此言一出,紧接着又是一声吼:“锁上!”
  真快,另一公差已自腰间抖出铁链来,猛一套,对着陶克的脖子就要缠上了。
  陶克的木棒出手了。
  “咚咚咚……”之声甫起,铁链哗啦一声落在地上了,那公差抱头也不是,抖手也不对,四棒打得他直喊娘。
  为首的公差腰刀拔在手,另一公差也扑上来了。
  陶克仍然坐着,但他左手的棒却闪电似的左右连打,两把腰刀被他打落在地上了。
  “好喔,拒捕呀,你这行为视同造反哪!”
  陶克双目猛一瞪:“滚!”
  门口已围了不少人,三个公差打不过,立刻对另外两人道:“这小子一心在造反了,快回去禀太爷!”
  三个人挤着走出门,店掌柜的过来了。
  “年轻人,你有麻烦呀,要是我,立刻逃跑了。”
  陶克道:“我不是你。”
  他看看抱头吃惊的伙计,一掌拍在桌面上:“酒!”
  掌柜对伙计叱道:“平日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上门的客人不论身份地位,都是咱们衣食父母,你怎么就是听不进耳朵里,还不快拿酒!”
  头上挨了个大肉包,伙计还得赔笑脸,提了一只半斤重的酒壶送上来:“爷,小子有眼无珠,得罪你了,这半斤烧酒算我的,你喝着,我再为爷切上一盘好吃的。”
  真怕再挨打,伙计连忙往灶上跑。
  “嘭……”
  一锭银子搁在桌面上,陶克对那位瘦掌柜道:“除了你的酒钱,余下的叫小二为我去办些香烛冥纸供品,包好了马上送来。”
  瘦掌柜一愣之间,立刻点头道:“是,是,马上叫他们去办。”
  陶克的心中一时间充满了恨,他本来性子就暴躁,如今遇上家中遭巨变,打碎了他的美梦,在这个时候有人敢来找他麻烦,这人就算是天王老子地王爷,陶克也会出手揍人。
  烧酒喝了快一斤,花卷吃了四个半,小二送的一盘下酒菜,早就被他扒进肚子了。
  卖香纸的店铺在对面,伙计包来一大包搁在陶克的桌子上,这时候,一边侍候的瘦掌柜开了腔。
  “你朋友这是心里苦,我在桐城开饭馆三年多,见的客人也不少,你朋友这样子,一定遇上什么难题了,能说出来听听嘛?你撕下官家贴的告示……”
  陶克一瞪眼,抓起桌上的香纸供品,便大踏步往店外走去。
  陶克往西城走,因为他把桂花与小娟埋在西城外的黄土坡林子边。
  只不过他还未走到城门口,后面已追来七个大汉子。
  这七个人都拎着刀,为首的是个中年虬髯大汉,此人虎背熊腰,双目似铜铃一般,走地有声地吼叫:“站住,想逃哇!”
  这七个人的后面还跟了一批爱看热闹的,其中就有饭馆的那个伙计。
  虬髯大汉的吼声,早就传进陶克的耳中,只是陶克不理会,他大步地往前走。
  那虬髯大汉正是桐城县衙的捕头,平日里他人在大街上走,行人自然往两边让,如果谁家孩子哭,只要说张飞来了,这娃儿立刻吓得脸焦黄,咬紧嘴唇不出声。
  桐城县衙捕头叫章飞,与三国时的张三爷同音不同字,而长相倒也差不多。
  此刻章捕头在后面追得紧,陶克就是不停,眼看已出了西城门,陶克这才猛回身。
  “干什么?”
  章捕头七个人追上了。
  这些捕快都受过严格的拿人训练,只一照上面,便把陶克围在中央。
  那些看热闹的人就挤在城门口,有些还奔上城墙了,居高临下看得清。
  本来是闹哄哄,如今却是静得连出气的声音也听见了,章捕头就在喘大气。
  章捕头手上拎着刀,他冷冷地看了陶克一眼,觉得这人土里土气的不怎么样,可是刚才三个兄弟怎么会连这种人也难侍候。
  “朋友,哪条道上的?”
  陶克道:“别管我哪条道上,我请问,追我干什么?”
  章捕头嘿嘿一笑,道:“放眼桐城,还未有人敢同本捕快如此说话,你好大狗胆。”
  陶克道:“你是捕头?”
  章捕头胸一挺道:“我就是章飞。”
  陶克淡淡地道:“你这个章飞一定不怎么样。”
  章捕头听得陶克这么说,不怒反笑道:“果然是个疯子。”
  陶克道:“捕头大人,如果我是你,早就撞死在面前谢罪了。”
  章捕头怒叱道:“狗东西,你说什么?”
  陶克忽然忿怒地道:“你食公禄所办何事,县境出了采花贼,就是你失职,恶人你不查,偏追我这苦主,姓章的,你是混饭吃的吧!”
  章捕头惊怒交加,道:“你是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