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乱逐春生/首辅当年追妻记事簿 第3节
  几个少年人你推我搡,嬉闹而去。
  逃过一劫,待他们走远,黄时雨对简珣再三道谢,解释道:“我家的驴忽然发了疯,他非但不帮忙,还与小厮一起看热闹,当时我就朝他大喊‘闪开,快闪开’,他笑得更起劲,然后就,就被撞了……”
  花娘子贪便宜,以最低价格买了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驴作为黄记重要出行工具,果不其然上工第一天就出大事。
  简珣失笑。
  他一笑眼睛就更亮了,像两汪潋滟的秋水。
  黄时雨暗赞。
  简珣道:“以后别走洗砚门。”
  免得再遇上思渊。
  “哦,好。”黄时雨受教地点头。
  简珣觉得热,想要沐浴更衣,便同黄时雨告别。
  黄时雨问他:“我明日回家,需不需要我为夫人捎些什么?”
  简珣转身望向她,“不必,我明日也回。”
  好吧。黄时雨挥挥手走人。
  “等等。”简珣慢慢道,“一起吧。”
  “好呀!”黄时雨求之不得。
  回去之后,小厮福生低声劝简珣:“小的明白您怜贫惜弱,同情黄二小姐,可她到底是女的,跟咱们一起,不太好吧,夫人知晓了定要罚我哩……”
  “你看她像女孩子吗?”
  简珣边问边张开双手。
  福生麻利地伺候少爷宽衣,讪笑:“仔细看就能瞧出来的。”
  “坐在车厢里,谁能仔细看?”
  福生沉吟道:“也,也对哦……”
  午时左右的甜水铺子相较冷清。
  厨房的花婆婆忽听儿媳在外头喝骂,忙出去看看怎么个事。
  “去去去,我们还要做生意,你换个地方晒太阳。”
  花娘子正驱赶一名灰扑扑丐婆。
  那丐婆也不恼,听话地挪远些。
  也不知丐婆打哪儿来,大家回想一下甚至连她何时出现也说不清,反正忽然之间周围就多了这么一个人。
  且这个人在黄记铺子的大槐树下,已躺了一天。
  花娘子忍无可忍,抄起鸡毛掸子,得亏黄时雨及时拦住,一番软言相劝:“花婶且慢,你瞧,她浑身伤病的,万一有个好歹,轻则可能会被赖上,重了咱们这铺子怕也难开的。”
  花娘子“嗐”了声,无计可施。
  丐婆睡眼惺忪,瞅见迎面走来个小丫头,笑眯眯的,双手递过来只包裹,“阿婆,这里有二百文钱和几件换洗衣裳,我送你去天水观养伤吧。”
  丐婆打个哈欠,接过包裹,“好啊。”
  待要起身,歪歪扭扭晃起来。
  黄时雨忙上前两步,伸手扶她,“我送送你。”
  这里到天水观不过五百步远,但丐婆伤病交加,走得晃晃悠悠,无人帮扶委实艰难。
  到了天水观,丐婆重新打量黄时雨,十分仔细地,忽然咧开嘴露出一排白花花牙齿:“小姑娘,你要不要算一卦?”
  “你腿都被打瘸了,还敢算。”
  丐婆原本也有个营生:算卦。
  前几日胡咧咧不就挨了一顿揍。
  丐婆板起脸,“那不一样,诓他们好玩着呢,给你,我认真算。”
  “差不多得了。”
  “让我算算你选哪个好呢。”丐婆最喜欢乱点鸳鸯谱。
  “选什么?”
  “夫君。”丐婆疯疯癫癫的,忽然郑重其事问,“王妃和诰命夫人,你选哪一个?”
  这些都与黄时雨不相干,她以为丐婆单纯在发癫,便转身走了。
  丐婆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牙一龇,“那我给你选咯。”
  丐婆的胡言乱语,不过凡尘一点嘈杂之音,穿过耳朵也就忘了。
  黄时雨推开内室的木格窗,但见树荫千重的鹿锦书院倒映在玉山湖面,水木明瑟,鱼鸟藻荇。
  倘若铺子不怎么忙,她喜欢坐在这里发呆。
  因为这里能第一眼望见阿爹,假若他来探望自己的话。
  年纪更小一些的时候,黄时雨畏惧密林,有一回天色昏暗,甫一路过就不停去拉走在前面的阿爹袖端,口里念叨:“阿爹,阿爹,等等我。”
  黄秀才很不耐烦,抽走袖子。
  她就咧着嘴哭。
  黄秀才只好任她拉扯。
  攥住阿爹的袖子,黄时雨就不再怕黑黢黢的密林,只会感到满足。
  还没有大人一半高的小人儿,满足地仰脸望着爹,也望着爹怀里的三妹。
  三妹只比她小十天。
  窗外骄阳明灿,碎金般透过枝丫洒落,光影深深浅浅,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黄时雨眼帘。
  竟真是阿爹来了。
  她噔噔噔开心地跑下楼,清脆喊道:“阿爹!阿爹!”
  黄秀才负手立在花墙下,望着飞奔而来的女儿。
  十五岁的黄时雨个头已超过黄太太了。
  “阿爹,你是来看我的吗?”她问。
  黄秀才含笑点头,“等我有空就去县里牙行买个年纪大的丫鬟照顾你,琥珀便留给你娘使唤吧。”
  他摸了摸黄时雨头顶的小揪儿。
  “好。”不过黄时雨觉得他极可能转头即忘。
  黄秀才边走边道:“你在铺子里,是小东家,别什么活都抢着做,有一点例外,瞧见你娘过来千万警醒些。平日想吃什么也别拘着,除了牛乳,其他随便。”
  说完,又叮咛道:“千万别让你娘瞧见了。”
  “知道了爹。”
  黄秀才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在这里挺好,环境怡人还自由,想吃吃想喝喝。”
  黄时雨笑道:“可是我会想阿爹。”
  不止想阿爹,还想县里的阿姐。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黄秀才叹息。
  他陪黄时雨在狭小的厅中坐了会,坐等花掌柜前来请示庶务。
  所谓的来看她,不过是顺路顺便而为。
  他对她的关心,连邻家的简允璋都不如。
  至少允璋能看出她的窘境,回家路上捎带她一程。
  阿爹就不会,也从来不问。
  第3章 同行
  黄秀才示下几句,又与花掌柜咬耳朵,二人心照不宣大笑,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方才含笑离去。
  黄时雨从头到尾就坐在附近,垂着眼凝视面前的茶碗,绿色的嫩叶在水里悬浮。
  转眼就到了次日。
  黄记铺子的后院,海棠花落了,仿若堆起了一地香雪。
  小丫鬟服侍黄时雨骑驴,忙前忙后,笨手笨脚的,却满脸认真。
  她叫柳儿,尚不满十一,脑袋似乎有些不足,为人却忠厚。
  因为力气小长得丑,脑子又不好使的缘故,牙行觉得养大再卖不知要赔多少,便半卖半送黄太太。
  黄太太又将人丢给黄时雨,作为抢走琥珀的补偿,堵得黄秀才一句话也说不出。
  用一个不顶事的小丫头换了个贴身大丫鬟,黄太太真是个精明人。
  黄时雨倒是没半句怨言。
  琥珀每每从上房偷跑回来照顾她,身上就要多几道笞痕,好好的丫鬟被打个没人样儿,她便不许琥珀再来了。
  黄太太的藤条抽在身上实在疼,挨过不少次的黄时雨心疼琥珀。
  没有丫鬟,黄时雨也能照顾好自己。
  回家的路足有二十里,骑着驴儿少说也得走一个半时辰,一路看尽春光烂漫,杜鹃开满山坡,她惬意得很。
  简珣的马车就停在一里外的草亭子,福生坐在车尾,甫一望见黄时雨,用力地挥起手,“黄二姑娘,这边,这边!”
  黄时雨弯起笑眼,驱驴上前打招呼问好,以为同路就是她骑驴跟在马车后面,大家相互有个照应的意思,不意福生小跑几步过来,帮她将驴儿拴在车辕,又端了凳子催她上车。
  “二小姐请,等到了龙泉口附近你再下车,咱们一前一后回去,隔着远些,免得叫人说闲话。”福生脆生生道。
  简珣撩起帘子,“这事不能告诉旁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