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乱逐春生/首辅当年追妻记事簿 第27节
  天菩萨保佑她可别再招惹裴盛了。
  “滚啊,臭老太婆。”裴盛怒瞪喝骂,双手却一点儿也没闲着,推倒琥珀就要去抓黄时雨肩膀,忽然身子直挺挺一晃,喷出老大口血。
  唬得满院子女眷尖叫连连。
  那厢花掌柜听得下人通禀,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后院,足足兵荒马乱了半炷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水,裴盛依然跟个死人似的,动也不动,探探心口,倒是还在跳,也有微弱的呼吸。
  众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黄时雨脑子转得飞快,先安排一个小伙计报官,再请花掌柜出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裴家随从将少爷抬回县里请医问药。
  这里连个像样的医馆都没有,延误病情,谁也讨不着好。
  随从一听确有道理,目下还是少爷的命最重要。
  总算送走了这帮瘟神,黄时雨和琥珀长舒口气,尚才察觉两腿发软,齐齐瘫坐石阶。
  丐婆竟无医自愈,当着众人的面爬起来,用袖子胡乱擦一把脸上的血,笑嘻嘻地挨在黄时雨附近席地而坐,嗑起了瓜子。
  黄时雨脑仁子疼,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你老人家,何必呢,招谁不好偏偏惹他小霸王,但凡这里当场死个人,我们铺子也就完了。”
  说罢,又有些于心不忍,“先别吃了,我让伙计送你去天水观包扎一下。”
  丐婆连忙制止,说什么也不肯回天水观,就赖在铺子后院,讹了花婶两碗甜汤和一盘糕点。
  瞧她那惊人的食欲,花婶用眼神告诉黄时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吃饱喝足,丐婆拍拍手道:“我向来是个有分寸之人,放心吧,不会在你们铺子附近打死人的。”
  有没有可能大家是觉得你会被打死。
  众人沉默瞅着她。
  丐婆偏头望向黄时雨,咧嘴一笑,“今儿我又帮了你,你可别令我失望哦。”
  黄时雨“啊”了一声。
  丐婆慵懒地闭目,回味道:“我喜欢看着他们家的人哪怕富贵无边、权势滔天,最后也只能享无边孤寂,可不许令我失望啊你。”
  “谁家?”
  丐婆打起了呼噜。
  花婶早就看不下去了,推搡她,“不准睡,吃完你就赶紧滚吧。”
  “滚就滚,嗐,那个小霸王过几天死家里应该碍不着你们铺子吧。”丐婆边走边说。
  黄时雨道:“你最好祈祷他没事,真有个好歹县衙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虽说丐婆被打的很惨,但裴盛也没少挨丐婆拳脚。
  看不出来她这么能打。
  “累了,正好进牢里歇歇。”丐婆疯言疯语。
  好的不灵坏的灵,三日后裴盛竟真的死了。
  五六个衙役将丐婆从天水观里叉出来,丐婆全程一动不动。
  黄记铺子众人瑟瑟发抖,幸而黄秀才这两年水涨船高,有着小三元老师的头衔,乡里乡外算是个人物,衙役大老爷们并未多加为难,只来盘问一圈便扬长而去。
  花娘子双手合十,连忙感谢神佛感谢青天大老爷们,可算送走瘟神丐婆。
  黄时雨在门前踟蹰徘徊,终于鼓足了勇气喊停一众衙役,奉上三钱银子,说和道:“这位阿婆的脑筋中过恶,时常发病,现在重伤未愈恐已凶多吉少,还望各位大哥查明真相前莫再打她了。”
  衙役笑眯眯看着黄时雨,三钱银子对受贿惯了的他们而言不够塞牙缝,但对小美人来说不少了,也不知积攒多久的脂粉钱,便网开一面应下,将丐婆丢车上,而不是半拖着。
  银子他们也没收。
  男人在美人跟前多半自发地体贴宽宥。
  话说黄秀才也太会生了。
  再说回日西时分的黄家,乱成一团。
  自从七夕偶遇十五岁的少年郎简珣,黄晚晴就似变了一个人,连“阿娘”两个字也不想再喊,整日幽怨双眸含泪,认定爹娘偏心,利用她来搪塞李富贵这种乡下儿郎,好将姝色无双的梅娘献给名门公子攀高枝,一腔热血登时凉透。
  黄太太有口难言,左右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想要解释原委吧忽然发现解释不得,女儿和儿子的前程孰轻孰重一眼分明,只能咽下苦水认栽。
  她一径帕子捂脸擦泪,边哭边道:“晴娘呀,我可是你生身阿娘,从小到大什么好的不都先紧着你,更何况婚姻大事。”
  黄晚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听见黄太太嚎立时翻过身,只偷偷抹泪半声不吭。
  “你自己凭良心说,放眼泽禾有没有条件比李富贵更好的年轻人,这么好的人家还承诺不纳妾,身边也只有两个从小跟到大的通房丫鬟,打着灯笼去哪里找哟。”
  黄太太越说越委屈,“为了你,我亏待你阿爹的原配嫡女,到今天他都不愿去我房里,我捞着个什么好呀,天爷呐,现在连亲生闺女也不理解,让我上下不是人。”
  黄晚晴哽咽道:“梅娘都不要的亲事我也不要,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趁早推掉李家,不然我顷刻死过去给你们看。”
  “你这个孽障,生你还不如生个王八。”黄太太恨不能呕一口血出来,“什么叫梅娘不要,那哪里是她不想要,是我没舍得给她。你若是个没福的,就尽管作,作没了这桩婚事,往后再没有好的等着你。”
  黄晚晴难过地闭上眼。
  黄太太口干舌焦,估计说什么也白搭,便叮嘱下人看好三小姐,心灰意冷地离开了西厢房。
  她走后,黄晚晴一个人缩在帐子里抱膝垂泪,不知不觉睡去,忽然听得一声温柔的“晴娘”,麻酥酥地令她红了脸,抬头一望,竟是简珣坐在床前,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地打量她。
  她不禁伸出手,任她急急地呼唤“简少爷”,却怎么也触不到,简珣俯身笑了笑。
  黄晚晴满头大汗惊醒,想着梦里简珣深情的眼眸,不觉神思恍惚。
  裴盛大闹甜水铺子那日,黄晚晴在自己内室悬梁自尽,当然死是不可能真死的,才系好白绫就被丫鬟婆子攥住脚踝,好多歹说劝下板凳。
  气得黄太太险些犯了头风。
  折腾近十来日,最终黄晚晴如愿解除了黄李两家的婚约。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成全了梅娘,算了,还是简少爷比较重要,成全不了一点。黄太太躺在床上喝药,对黄晚晴是又恨又爱。
  第24章 盟约
  黄太太为儿女操碎了心,黄晚晴寻死觅活思郎君,黄时雨却在甜水铺子恨不能把光阴掰成双份来用。
  现今她已有了富户小姐的正常生活,两个丫鬟伺候,铺子上的人也不肯再让她搭手做工,每日足足省下四个时辰,尽情练字、读书、作画、术算,好不自由。
  隔三差五再去华山长那里送趟餐。
  相处近一年,对这位馋嘴山长的习性黄时雨略有了解,亲自动手换着花样地送。
  馋嘴的华山长吃人嘴软,又舍不得借书册,那就授业解惑吧,不论黄时雨问什么,他都耐心一一作答,只一条规矩:仅允许双日在学馆里问且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如此意外之喜,生生乐坏了黄时雨。
  并非简珣和金主不好,而是他们实在太年轻,黄时雨又长大了,再穿男装也扮不像,一男一女频繁独处迟早惹来旁人非议。
  出伏那日华山长的小厮跑去铺子里递话,对琥珀一板一眼道:“先生命我来告知黄姐姐,明儿书院君子六艺中的驭马和箭术大考,届时学子们都不在舍馆和学馆,来来往往的汇聚竞场,难免会冲撞到姑娘家,所以请她莫要过来了,廿四再正常送餐即可。”
  琥珀抓了把松子又裹了包点心给他磨牙,“好的,我会转告二小姐,辛苦你了。”
  小厮开心地抱着零嘴儿,连声称谢,一口一个琥珀姐姐。
  驭马、箭术大考只分等不分排名,甲乙丙丁四等,丁属不及格,面临补考,丙为中,乙良,甲优秀。
  比起其他学子的严阵以待,书院的八个年轻人还在鞠城(注:足球场)挥汗如雨地奔跑,他们身手灵活,精力充沛,玩得也最凶,四个人一组,招式千变万化,想方设法将鞠送进对家的鞠室(注:球门)。
  因为出入鞠城者皆为男子,大家便都褪去上衣,只着绫袴,宽松的裤腿掖进锦靴,一水儿的清澈少年,场面蔚为壮观。
  各家小厮仆从都在为自己的主子呐喊助威。
  鉴于简珣和韩意淮一组,就没人愿意参赛,那么只能让他俩归不到一处,大家方才玩得尽兴。
  简珣和韩意淮本就功夫在身,手段灵活普通人难以企及,归在一处胜之不武,便自发配合了众人。
  他们作为各自队伍的主力,不啻于全村的希望。
  但见二人你来我往,难分伯仲。
  韩意淮笑道:“我没那么不经碰,规则之内,你尽管出手,摔了伤了算我技不如人,与你无关。”
  这话是对简珣说的,也扫了一眼自己的便衣亲卫,免得他们自作主张。
  简珣拱手道:“那就请……思渊兄赐教。”
  二人意气风发再次下场。
  “敢不敢下注?”韩意淮扬了扬眉。
  “什么注?”
  “你赢了,我抵一副《嵩山晴雨图》,我赢了么——下回我也要去砌园玩玩。”他讲话的时候完全不影响出手,左右假动作一个接一个。
  “我做不得主。”
  “不用做主,做我拜访的理由就成,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总不能说是拜访安国公的吧。”
  “行。”
  韩意淮擅骑射但不擅近身搏斗,几番纠缠渐渐落于下风,不由心疼自己的《嵩山晴雨图》,他咬牙又坚持了几个回合,愣是将简珣那小子撞倒,未料他顺势滑行飞出,借力队友一个旋身疾翻单膝着地,左手稳稳接住了鞠。
  本朝蹴鞠允许冲撞也可以用手,但不得以手攻击对家。
  抢到了鞠,接下来可就太简单,简珣投鞠几乎百发百中的。
  没有意外地稳稳降落鞠室。
  福生福喜激动地跳起来欢呼,少爷好俊的身手!
  其他人也跟着喝彩鼓掌。
  韩意淮揉了揉手腕,现在也开始心疼自己的手了,这是用来画画的可不能受伤,忙道:“不打了不打了,《嵩山晴雨图》是你的。”
  简珣抿了笑,低声道:“多谢殿下厚赏。”
  韩意淮“啧”了一声,“这股狠劲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脸上并无任何不悦,是个输得起之人。
  韩意淮记得小时候的简珣个头偏矮,有一回还被陈都尉家的傻小子当成小姑娘,不意简珣提拳就将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傻小子狠狠揍了一顿,自那之后再无人敢以玩笑之名拿他当女孩子。
  都记着这小子打架又凶又狠。
  现在不仅不矮,似乎还更狠了。
  福生跳窜窜闪现在简珣面前,递上水囊,赞美不迭地同时还附带一则好消息,“黄二小姐送了您一本图册,说是她自己画的,当作上回册页的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