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乱逐春生/首辅当年追妻记事簿 第34节
  绒花仅两朵就要五十两,且在时下无法保值,确实不适合普通人家。
  但它们所呈现的意境绝非普通匠人所能企及,蕴含的巧思设计和细腻手法,黄时雨一眼即看透。
  画师与绒花匠人历来就有许多相通之处。
  黄时雨仔细看了一番便爽快道:“麻烦娘子帮我包起来。”
  小姑娘目标明确,进店点名牡丹水仙,验见了实物当即敲定。
  如此省心省力的客人,没有妆娘不喜的。
  要知道妆娘平日里面对的女眷一个赛一个地挑剔,她们不在乎价格,但要求繁多,不乏苛刻古怪者,有的甚至连续换了十几种发式,也不满意。
  不满意就得继续梳,总有合心意的。
  头发被人梳来梳去并不轻松,客人们断不会承受不轻松之事,多由贴身的仆婢来代替,自己则倚榻漫看,指点妆娘,好不惬意。
  妆容方面更是奇葩。
  有时候为了提供客人惯用的唇脂,妆娘甚至还得现买,来来回回折腾一趟两个时辰都见过。
  钱难挣屎难吃。
  接待黄时雨的妆娘心情甚好,投桃报李道:“小姐这般喜爱牡丹水仙,若不嫌弃,便端两盆我们阁自己养的回去聊做赏玩。”
  通常来说百两以下的客人没有这般殊待。
  “多谢娘子美意。”黄时雨大大方方道。
  “哪里哪里,分明是小姐您瞧得起我们。”妆娘笑道。
  她引着主仆二人朝花园走去挑选。
  果然如琥珀所言,每家妆盛阁都有自己的大花园,常以时令鲜花赠客。
  黄时雨为牡丹水仙而来,原是该相赠二者,但二者并非时令,尚不在花期,且也需要几多耐心养护,妆娘便一一照实说了,“小姐若不擅花道也不打紧,我们还有姹紫嫣红任凭挑选。”
  黄时雨道:“无妨,我可以慢慢学。”
  黄家田庄有一户花农出身的佃农,去年因变故才开始种田,但本领还是有的,指点黄时雨足够。
  解决了最后一道难题,又收获昂贵的绒花与不便宜的真花,虽说真花尚未绽放,却也弥足珍贵。
  黄时雨喜悦难自抑,与琥珀一人抱着一只花盆,心里美滋滋地往外冒泡。
  妆盛阁就连花盆也藏了许多心思,牡丹瓦盆水仙陶瓷,从材质到深浅各不相同。
  匠心与虔敬藏在每一处细节。
  合该人家能在大康开近百家分店。
  “黄二。”
  黄时雨循声望去,“简允璋!”
  她心情好,连同他说话的声音也洋溢着甜蜜,令简珣听得耳朵发热。
  少年腿长,几个步子间就迈到了她身前,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花盆。
  这于她来说有些沉。
  “你不会也来买花戴吧,哦——”黄时雨说了一半就拖长了尾音,一副嬉笑顽皮的眉眼,显然是在调侃他。
  简珣垂眸望着她,“我奉阿娘之命陪表姑母和表妹随便逛逛。”
  简夫人生辰在即,虽不是整岁,但在大康大户人家也会与时常走动的亲戚们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酒。
  想必简珣的表姑母和表妹正是为此而来的。
  想起来了,他的表妹不就是鸢娘!
  黄时雨打量他的眼神益发暧昧,笑嘻嘻地啧啧两声。
  简珣的神色却没什么波动,只瞬也不瞬凝视她,忽然笑道:“你牙上有菜。”
  黄时雨蓦地抿了嘴,收起调侃。
  又反应了过来,自己牙上怎会有菜,她自来用过饭食都会漱口再洁齿的。
  简珣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生气啦?”
  她小声骂道:“骗子。”
  简珣低着头微笑。
  不过忙正事要紧,黄时雨可没太多时间与他磕牙,便想重新接手花盆,“我只差两幅花了,杜叔就在前面等我们,没多远,我自己能行的,你忙你的。”
  她着急回去呢,虽说简珣帮她抱着花盆,却一副不愿意迈腿的架势。
  简珣不客气地拨开她柔嫩的小手,灵犀一动,“原来你是为了十二花册。”
  “是我考虑不周,请你帮我做事怎能令你破费,”他的眼睛那么明亮,清晰地倒映着黄时雨,“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好不好?”
  说罢,又看向旁边的妆盛阁丫鬟,“以后,黄二姑娘的账便记在简府上。”
  那丫鬟笑吟吟俯身应是。
  黄时雨连忙制止,“我早就付过了银钱,况且买的花也是我自己戴,又不给你,才不要你给我买。”
  简珣有一瞬间地凝滞,却按照她的意思不再强求。
  闷闷地往外面走,显然是要送佛送到西天。
  他这么喜欢搬花盆那就如了他的愿吧,黄时雨乐得轻松,在前面不时催促,快些快些。
  琥珀与那妆盛阁的丫鬟神情复杂地紧跟其后。
  这条黄时雨觉得格外漫长的路,在简珣眼里竟然不过须臾就结束了。
  他闪神望着梅娘满脸欢喜地钻进车厢,又掀起窗帘露出半张动人的小脸,“是了,你送的绢墨也太多了些,根本用不完。”
  简珣道:“你这么爱画画岂会用不完。”
  黄时雨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简珣含笑:“嗯,就是送你的意思。”
  黄时雨客气道:“嗐,那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话便帮我也画两幅,就画你今天买的花。”他殷殷道。
  “好呀!我给你画四幅,不,六幅。”
  黄时雨应声不迭。
  在笔墨纸砚上占了简珣的便宜,她极力地想去弥补。
  就那么爱画画。
  妆盛阁的珠宝首饰不是比绢墨更值钱么。
  缘何对他难言的心意总是不屑一顾。
  简珣怅然望着她欢颜,倒退着走了数步,落寞转身而去。
  六幅难道不吉利,怎么忽然没了笑意?
  黄时雨纳闷地瞅了瞅简珣的背影,又缩回车厢。
  主仆二人干坐着无聊,便嗑起瓜子。
  黄时雨神秘道:“简允璋未来的媳妇又来泽禾了。”
  琥珀一怔:“他定了亲?”
  黄时雨靠近她,压低了声音,“早晚的事儿,跟你说,这可是他的心上人。”
  琥珀难以置信,“简少爷竟连这种私事都告诉你。”
  黄时雨不以为意道:“这有啥,他不也知道我的,你忘了嘛,被他瞧见裴盛养外室那回,若非他安慰,我都感觉自己能憋屈死呢。”
  琥珀欲言又止。
  嗫嚅半晌才轻轻道:“那次……你们在车厢就是说了这些吗?”
  倒也说了不少交心话,黄时雨回忆着。
  关于简珣被退亲这么丢脸的事,她并未说给琥珀听。
  调侃朋友可以,但不能把他最不光彩的当谈资。
  日西时分,黄时雨才堪堪赶到家。
  琥珀和杜叔搬花盆。
  她则扫了扫裙摆和袖端,径直去书房给阿爹请安并交代了五十银子一分不剩。
  期间也提到过简珣,大意是两个人在妆盛阁偶遇,简珣乐于助人帮她搬花盆。
  黄秀才淡淡“嗯”一声,脸上并无疼惜银钱之色,思忖片刻,才语重心长道:“梅娘,多向琥珀学学规矩,今后见着简少爷莫要再没大没小,他再宠你,你也不能真的不敬他。”
  黄晚晴已经在背后全都抖落给黄秀才:初七那日,简少爷不过和和气气与梅娘说笑两句,梅娘便赌狠撂脸色打人,我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就连登车梅娘也抢先,全然不知退让,跟个少奶奶似的,简少爷亲自搀扶她,她又拉着个脸。若非简少爷隐忍再三,怕是都懒得再与咱们家来往。
  她的话多半是夸大其词和臆想,怎么埋汰黄时雨怎么说。
  黄秀才自然不会全信,毕竟听起来过于离谱,但对梅娘的行径也不是一无所知。
  打小,她就压着简珣一头,要往东简珣陪她往东,要往西简珣陪她往西,玩着玩着免不了有着恼的时候,简家那小子竟也十分耐心地坐在旁边看她咧嘴哭。
  一开始他也不懂去哄,后来突然开了窍,看见梅娘哭就歪着小脑袋主动搭话,分她些零嘴逗她开心。
  两小儿能快快乐乐相处一年,期间也有黄秀才的故意纵容。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预感到了某种走向吧。
  只不过预料陡然成真,多少还是恍若发梦。
  主要是没想过简珣如此直接,雷厉风行。
  这厢黄时雨被阿爹的“宠”字用法惊到心神不宁,感觉怪异,又说不出个具体所以然。
  但却不得不正视一件事——原来在大家心里,简允璋对她那样的好。
  不止阿爹认为,琥珀柳儿也透露过,但琥珀通常是为了提醒她,令她时刻提防男子的殷勤。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不算小人行径而是君子立世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