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衣非雪用汤匙盛一颗送进嘴里,葡萄无籽,酸甜可口。
  衣非雪说:“不够,继续剥。”
  明晦兰只将紫红色的葡萄皮剥去一半,然后手指用力,将青绿色的果肉挤出到碟子里,全程不碰果肉。
  衣非雪吃一颗,明晦兰续一颗。吃到最后,碟子里还是满满当当的葡萄小山。
  衣非雪吃饱了,拿帕子擦手,道:“你吃了吧,别浪费。”
  *
  季无涯寿宴当日,山门大开,宾客如潮。
  衣非雪睡醒时懒了会儿床才起身,然后便听到明晦兰在外面敲门。
  “不是不让你来吗?”正好赶上衣非雪起床气,心情十分不悦。
  衣掌门讨厌擅作主张的奴隶,更讨厌不听话的奴隶。
  毕竟他难得“有良心”,体谅宿敌身体病弱不抗冻,结果宿敌不知好歹!
  明晦兰说:“我也是才到,习惯了。”
  意思是他没等多久,没挨冻。
  以及,伺候衣掌门习惯了。
  衣非雪被无懈可击的全方位安抚,顿时发不出火来。
  先去屏风后面穿衣裳,等梳头时不着要领,耐心也不多,便朝明晦兰道:“去把我表哥叫来。”
  明晦兰:“我来时看见风大公子了,他被一个朋友叫去鉴赏他新得的灵器。”
  衣非雪皱眉,行吧,总不好冲出去把表哥拽来给自己梳头。
  少掌门无比后悔没带多福过来,那小厮虽然百无一用,但梳头的技术在景阳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深得衣掌门的欢心。
  眼下无人可用,衣非雪也绝不会让不熟的人碰自己,只好自己捯饬。
  梳几下,头发又厚又长,真难搞。
  就在衣非雪犹豫是随便扎个马尾、还是干脆披头散发去赴宴算了的时候,手里木梳被人抢走,衣非雪脑子轰的一声,正要厉喝“放肆”,木梳的齿痕深深埋进万缕青丝。
  衣非雪头皮一紧,正要再厉喝“大胆”,明晦兰掰着他的肩膀扶正坐好,面朝铜镜:“别动,扯断了可别怨我。”
  衣非雪咬牙切齿:“松开。”
  嘴里这么说,身体却没动。
  明晦兰不留痕迹的掩去眸底笑意,左手捞起泼墨般的长发,右手持梳子,顺着发根柔滑的梳到发尾。全部梳过之后,挽起一半梳成发髻。
  手法娴熟柔和,别说弄断头发了,就连隐约的扯痛都没有。前后不到半盏茶,镜子里的炸毛衰丧疯美人就变成了容光焕发的明艳美人。
  衣非雪不得不刮目相看以及承认,优点之四,梳头的技术比多福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晦兰看出衣非雪眼中的惊叹,笑道:“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梳头,很有经验。”
  衣非雪多嘴问:“你堂堂少宗主,身边没人服侍?”
  明晦兰含笑:“自己的内务,习惯自己做了。”
  衣非雪:“……”
  这是在内涵他娇生惯养奸懒馋滑吗?
  明晦兰攥着发髻问:“松紧如何?发带给我。”
  桌上只有紫金玉冠。
  明晦兰顿了两秒,伸手拿起玉冠为衣非雪佩戴上。
  “怎么不见你系发带了?”
  衣非雪:“……”
  他发现明晦兰总是爱作死,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一骑绝尘。
  而这毛病却不见他在别人身上犯过。
  也就是说他在故意找茬。
  可明晦兰的目光过分真诚,语气格外温和,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关心,和让衣非雪听了只想冷笑的虚伪的愧疚。
  明晦兰:“据我所知,你们中土没有“发带只能一个人断”的规矩。”
  呵,劝他改嫁呢?
  衣非雪强忍住释放青丝绕把明晦兰切了的冲动。
  明晦兰还不知适可而止,继续说:“三年前不通人情世故,一意孤行,处置欠妥,有损了衣公子的名节。”
  那只是条发带,又不是守宫砂!
  衣非雪在心里好笑的翻白眼,面上不由得注意看明晦兰。
  生平为数不多的、以心平气和甚至友好的眼神看明晦兰。
  事到如今,这是在跟他道歉?
  时隔三年了,襁褓婴儿都会一边背三字经一边打酱油了,不觉得太迟了吗?
  再者……凭良心讲,明晦兰也用不着道歉。
  那一剑是不小心切断发带的,及时赔一条发带也是礼数之举,明晦兰的所作所为挑不出毛病。
  至于名节二字更是不必,他又不是黄花闺女,要什么名节?
  况且事后也没人针对这个说三道四,反而被一群傻逼传为佳话,说什么绝代双骄喜结连理,明衣两家共筑秦晋之好,替人(季家)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回想当时季无涯堪称绝版的表情,衣非雪没憋住笑。
  明晦兰:“?”
  以他们二人的关系,就算当时明晦兰“勇于担责”吹锣打鼓的给衣非雪下聘礼,非卿不娶,衣非雪也会操着青丝绕把未来夫家全“嘁哩喀喳”了!!
  你想娶,我他奶奶的还不嫁呢!
  不共戴天的宿敌结为道侣,直接红事变白事。
  仿佛在这一刻起,他对寒亭殿一事释然了。
  连看明晦兰的脸,也没从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明晦兰说一意孤行,处置欠妥,实则不然。
  婚嫁大事,必须处置的干净利落,婉转迂回拖泥带水的话,只会更妨碍彼此的名节。
  “不系发带,是免得再遇到像兰公子这样的麻烦。”衣非雪语气凉飕飕,目光冷然,却透着几分捣蛋的戏谑之色,“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明晦兰掀了掀唇,银灰色的眸子划过一道隐晦的情绪,复杂的难以捕捉和分析。
  他笑了笑,低声说:“没什么。”
  第9章
  赴宴途中,风潇从后面叫他,衣非雪转身,应了句“表哥”,然后饶有兴趣的问:“什么灵器,多少品级,好看吗?”
  风潇一头雾水:“什么什么灵器?”
  “你不是被朋友拉去看新得的灵器吗?”
  “没有啊。”风潇一脸懵逼,“哎呀不说那个,走走走,寿宴要开始了。咦,明晦兰呢?”
  “他替我回去拿披风。”衣非雪边说边走。
  季无涯百年寿宴,操办的最为隆重,铺张华丽惹人侧目。
  不过比起两年前衣家的传位大典,还是逊色几成的。
  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整齐划一地望向年纪轻轻就肩负衣家千年传承、继任掌门之位的衣非雪。
  四大世家有记载以来,最年轻的掌门人,继任时年仅十六岁。
  客观意义上评判,绝对担得起一句“天之骄子,艳绝今古”。
  当然其他方面褒贬不一,不像明晦兰从内而外一水儿的好评。
  衣非雪从出生起就争议不断,降临时天象异变,满城寸草不生,乃为大凶中的极凶。可后来又惊奇的发现,他无惧邪煞鬼魔,所到之处诸邪退避,能做到这点的,都是吉瑞圣物。
  当然也有人笃定说,能让妖魔鬼怪闻风丧胆的不是只有祥瑞圣体,只要那玩意儿比它们更凶更煞!
  直白点讲,你把上古凶器放出来试试,看妖魔鬼怪逃不逃?
  于是衣非雪究竟是吉是凶,是天煞孤星还是神佛庇佑,至今尚未有定数。
  季家的几个长老偏向于后者,所以还是比较欢迎衣非雪大驾光临的。
  就是衣非雪出了名的脾气差,对顺眼的人还能好好说话,对不顺眼的就任着性子连贬带损。
  他轻狂桀骜,恣意妄为,做事不管不顾不计后果,就像之前闯寒月剑阵,说闯就闯,根本不怕被按上“救奴隶是假、趁机闯寒月阁偷看季家万卷藏书是真”的罪名。
  很多敬仰衣家的老前辈长吁短叹,衣家出了这么个亦正亦邪的掌门,究竟是福是祸,有没有前途?
  呃……与其担心前途,更该担心钱途。
  就冲衣非雪这挥金如土,奢侈糜烂的败家阵势,就算衣家祖上是生产金子的,也不够他霍霍啊!
  去而复返的明晦兰拿着一件织金锦缎罗纱的披风,更以凤凰翎羽为点缀装饰,流光溢彩,华贵雍容。
  衣非雪一路招摇过市,寻位置坐下。
  风潇很快被相熟之人叫走,衣非雪拿桌上茶点享用,听隔壁几个修士寒暄说笑,说到季无涯百年大寿,都准备了什么不输面子的精美贺礼。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最能装逼、最爱排面的衣掌门。
  “衣公子,你准备了什么?”
  衣非雪把绿豆糕咽下:“没有。”
  “?”
  “我不是来给季无涯祝寿的,我是来看镇魂幡的。”衣非雪半笑不笑,“诸位难道不是跟我一样吗?”
  众人满脸笑容顿时凝固,有几个沉不住气的,险些因为被“戳中龌龊心思”而破防。
  这满山的来客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来给季无涯祝寿的?
  为了镇魂幡就直说,装什么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