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是真饿狠了。
  谢西楼怕将人噎着,在旁又是倒消食茶,又是去螃蟹壳的。决明都没眼看自家二爷,悄默声儿的退出屋外守着。
  吃饱喝足,缓慢走动几圈。
  又唤两个丫头进来,帮着卸去钗环梳洗一番,也便差不多该就寝了。
  虞明月悄悄瞥一眼同样只着中衣的谢西楼,飞快别开脑袋。
  真到了这时候,才发觉古人可真是生猛。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陌生人,掀开盖头后,立马就能睡一个被窝里去。
  她忸忸怩怩,在妆镜前磨蹭着。
  谢西楼看在眼里,凑过来弯腰附耳,笑问:“二奶奶还不睡?”
  明月望见镜中那对“佳偶”,莫名心虚地轻咳一嗓子:“二爷请便,我……我倒还不困。”
  说完,忍不住打个哈欠,眼里涌着一包眼泪花儿。
  虞明月:“……”
  死嘴,秃噜快了。
  谢西楼不再逗她,站直了身,正色道:“明月,我没打算食言。只是大婚当日,总不好丢下新妇宿在外头,免得府里下人拜高踩低闹得你不痛快。你安心去睡,我在西稍的弥勒榻上将就一夜。”
  明月眨眨眼,颇有几分诧异。
  弥勒榻尺寸短,娇小的姑娘在上头午间小睡倒还凑合,二爷蜷在里头,只怕成了婴儿床。
  然而,谢二压根儿没给开口的机会,卷了床喜被,就雄赳赳气昂昂往西稍间奔。
  临去前,还故意伸出狗爪子,揉乱了她刚梳柔顺的头发。
  虞明月:“……”
  这不是贱兮兮小学鸡是什么?
  哼,他就活该睡个婴儿床。
  ……
  宁国公府往祖上数三代,就未有过晨昏定省的破规矩。
  婚宴时,孟夫人早早儿派了身边嬷嬷来告知。怕明月拘束,还特意跟她提起长嫂——崔元真进门时也是如此,要她不必担心,都是一视同仁的。
  有这份福气,新婚第二日,明月才得以睡了个囫囵觉。
  醒来时,谢西楼已经不见踪影。
  咬金笑盈盈绑了帐幔,低声道:“姑爷卯初便上值去了,出门前还特意叮咛,说姑娘昨夜累着了,须得多睡会儿,早饭便要小厨房弄几样清淡的,晚些时候送进来。”
  虞明月“噌”的红了脸。
  ……罢了,被误会就误会吧。顶着个被二爷捧在心尖儿的得宠奶奶人设,往后,也好作威作福不是?
  晌午用过饭,明月在院里转了一圈,熟悉熟悉新地盘。
  宁国公府是四路五进的大府邸。
  大晋朝以东为尊,长者居之。因而,国公爷夫妻俩住了最东侧的“藏春坞”,长子谢长简则住西一路的“雪砚斋”,谢西楼虽贵为世子,倒并不挑,只挨着他大哥又往西择了“苔园”。
  苔园临水,统共五进。
  过了垂花门,入院便见穿堂。二进院是面宽三间的外客厅,再往后则有五间正院上房,东西穿堂,以及花厅连带着后罩房。
  过门之前,在苔园伺候的人本就不多,拢共十三人。可若加上此番带来的陪房们,怕是足足要有三四十人。
  虞家带出来的人手,也不都是用惯了的。
  譬如那三个寻回七姐儿立大功的婆子,从前就不是跟着她的。
  这林林总总许多人口,等回门之后,还得好好观察一阵子,再行安置。
  后晌,秋老虎的威力没那么猛了。
  孟夫人特意将明月叫过去,又是塞金银首饰,又是给胭脂布料的,临走前,还念叨着想给她寻一条好皮鞭,平日里晨起练套鞭法,比打拳更强身健体。
  最重要的是,女子手里有兵器,也能镇住夫婿。
  虞明月眼前一亮,可耻地心动了。
  入夜,谢西楼抱着被褥,又美滋滋睡去了西稍间。
  也不知二爷是为着给她做脸,还是天生癖好,爱睡那小萝卜坑儿。
  总归,她倒是睡得莫名踏实。
  与在家中无异。
  ……
  新婚三日回门,虞明月特意换了身好跑路的衣衫。
  新的银匙银箸是早就打好了,可惜东宫管制甚严,递不进去,只好交由三太太保管。回门宴终究要设在西院,一应菜品、器具,都需得万分仔细才是。
  谢西楼一上马车,就瞧见明月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笑问:“二奶奶坐镇后方,欲杀杀哪个威风?遣末将前去迎敌如何?”
  明月总算被逗笑了,嗔他一眼,将角落里堆着的回门礼往他身上丢。
  “这一个月来,三姐姐明里暗里几番劝谏,都没能拦住二姐姐用那毒鸡汤。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玩笑。若二姐姐真在西院落了胎,我……我……就带着爹娘连夜离开建康!”
  憋了半晌,憋出这么句没出息的。
  谢西楼乐不可言,半晌,才从怀里掏了两包药粉出来。
  “这里头是天南星、雷公藤、马钱子之类的毒草,七殿下请神医酌量配得,当与太子那里的毒药是同一种。另一份则包了泻药。”
  明月挑起眉梢:“你是打算先发制人?”
  银箸自证清白,总归不如占着先机,倒打一耙。
  若咬死了有贼子要谋害虞家阖家性命,此事就算闹到御前,说破大天去,也得是她家受了委屈。
  谢西楼懒洋洋支着下巴,眼神缠着明月,笑赞:“二奶奶果真聪慧过人。”
  明月低眉莞尔:“比不得二爷这老奸巨猾的。”
  至于这泻药用在哪个倒霉蛋身上。
  那就得看看,都有谁同二姐姐一道来西院凑热闹了。
  ……
  东院那头,闲着没事儿的人还真不少。
  听说五姑娘已经带着新婿进了门,下人们连忙飞奔回去通风报信。不过两刻钟,姚老太太便领着二太太赵氏过来了。
  虞明汐如今有着身子,虽才满三个月,却因太子“宠爱”,坐了步辇跟在后头。
  下了辇,她双手扶着尚未显怀的肚子,有几分藏不住的扬眉吐气。
  自从有孕后,殿下对她百依百顺,连母亲都对她温柔了许多,是从前从未见过的样子。
  三妹妹总说,母亲被父亲逼得左了性子,说的话不可全听;近日又总是满含酸味儿的,暗示殿下不值当托付。
  好在她一句也没信。
  她虞明汐能有今日,全靠了殿下和母亲啊。
  一群人相继见礼,寒暄起来。
  东西两院虽说分了家,也因此闹到御前,叫老太太失了脸面。可今日过来到底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姚老太太也想借机瞧瞧,西院两房过得如何了。
  若能事事不如心意,她也好顺气儿些。
  可惜,她那点盘算终究落了空。
  三太太本就是通透人;
  那大太太被明瑾成日念叨着,竟也能放宽心,有滋有味地跟着乐呵两声。
  最憋气的是,她这么大年纪的老婆子,还得遵循礼制对着明月一个丫头行礼,尊称一声“世子夫人”。
  但也实在没辙儿。
  按例,国公府世子视同从一品,其正妻乃是朝廷命妇,享同“二品夫人”诰命。虽说比不得明泽的亲王妃待遇,但碾压东院,却是绰绰有余了。
  毕竟,姚老太太只在做媳妇的时候,才被请封过四品恭人的封号。
  后来,老太爷官儿越做越大,却是不肯再给好处。被老太太缠得紧了,还说:“日后,再请陛下为你诰赠个三品淑人。”
  诰赠是针对死人的。
  老太太险些没气个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说话间就到了开宴时候。
  今日却与寻常不同,先上了几样酸咸小食,和一道羹品——奶房玉蕊羹。
  老太太牙口不好,吃不来那些个酸倒牙的东西,倒是爱用这味羹,索性多喝了两碗。
  二太太也跟着用了一碗。
  碗才放下,两人就捂着肚子叫嚷起来。
  虞明汐登时绷紧了身子,怒目望向明月:“你、你们对祖母和母亲做了什么?”
  若非她从小喝不得羊乳,方才是不是也中招了?
  明月也不甘示弱:“没想到,二姐姐今日寻上门来,竟是来找妹妹的不痛快。”
  借着和人争执的时机,她脚底下使劲儿踹了踹谢西楼。
  谢西楼腿上吃痛,面上却分毫不显,起身一甩袖子,将那份无色无味的毒药撒在吃了一半的酸咸小食上。
  随后,十分上道地将明月护在身后:“侧妃这话,是要替太子与宁国公府为敌了?”
  虞明汐倒还没有那份胆量,扑去二太太身边抹眼泪。
  很快,专为七殿下诊治的薛老神医就被请了过来。
  薛老爷子鹤发鸡皮,已过古稀之年,得了萧珩的授意,还得陪着世子爷演这一出好戏。
  他挨个儿把了脉,又一一验过桌上吃食,断定虞家人是中了毒。
  于是,惊慌失措的大太太、满面担忧的三太太几人,各自被发了一枚没甚大用的山楂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