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贾文萱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于是喝声让马车停下来,说要亲自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贾文菡也懒得阻止,他现在回府清理卧底要紧,只吩咐底下的人看好小姐,别让她再进大理寺闹事。
  贾文萱这次学乖了,只守在附近派人去打听。
  好巧不巧,竟然给她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花小姐。”贾文萱十足傲气地站到棠惊雨面前,“真是好久不见啊。”
  棠惊雨看了看包围住四周几名护卫,只恨彼时茄袋被谢庭钰没收,时间又急迫,她施计迷昏曹子宁和章平洲后,没有更多的时间易容化形。
  她完全不记得面前的人是谁,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小姐记错了,我不是什么花小姐。请你让开。”
  “少在这儿给我装糊涂。你这张脸我可记得真真的。”贾文萱上下打量棠惊雨的打扮,好似一副落魄农家女的模样,“你惹什么祸事了?这么急匆匆地从大理寺跑出来?说来我听听,兴许我还能帮你。”
  棠惊雨应和道:“小姐的条件是?”
  就等她这句话。贾文萱昂首笑道:“与我再比拼一场。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
  棠惊雨:“成交。那我们走吧。”
  贾文萱:“急什么。我还要等一个人呢。”
  棠惊雨:“我家里出了点事儿,身上没有钱了。小姐可否借我一点钱,让我去买身衣服。”
  “这有什么难的?”贾文萱眼神示意身边的两位护卫跟上棠惊雨。
  棠惊雨得以脱身,走到两名护卫中间,思考接下去该如何离开。
  才往前走了没几步,左腿小腿处突然被石子击中,钻心刺骨的痛顿时席卷全身,她冷汗直冒地跪倒在地上。
  踢踏的脚步声靠近,眼前一暗,她抬头望去,是脸色阴沉的谢庭钰。
  谢庭钰居高临下,语气如冰地问:“你要去哪儿。”
  她痛得脸色发白,饶是想骂他一句都开不了口。
  真是出门不看黄历,时时倒霉,处处掣肘。
  他也不需要她的答案,俯身攥住她的衣领将人揪起来,手指往她的后脖颈一处昏睡穴一按,她立刻合上眼,软软地倒在他的手臂内弯里。
  “这——”贾文萱面露惊愕地走到他面前,“这不是花小姐吗?”
  谢庭钰转眼望去,眸中那股滔天的怒意与阴冷,吓得贾文萱急急后退两步,还要侍女扶住才能站稳。
  谢庭钰低眸,稍稍收敛神色,目光与在大理寺时无异。
  他看向贾文萱:“她不是什么花小姐。三小姐还有事吗?”
  贾文萱心有余悸,这回是完全明白梁昌瑜他们为何如此惧怕谢庭钰了。
  她愣愣地摇了下头。
  谢庭钰俯身将昏睡的棠惊雨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大理寺走去。
  再说棠惊雨的易容化形技艺惊绝,等莲生发现有问题时,她已经登上了去灵州的船了。
  后来听说了码头上的事情,李达疑心那就是棠姑娘,一边吩咐人继续去找,另一边拿着一封信赶往大理寺。
  是棠惊雨留下的信。
  谢庭钰拆开一看,里头只简短的几行字——
  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落款:棠惊雨。
  当初她那句“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这里”的话,连同悲戚万分的神情,骤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谢庭钰将信笺摔到地上,勃然大怒:“把它给我烧了!”
  贱人,这个贱人!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入夜时分。
  谢府,烟雨阁。
  暮春之际,雨水丰沛。
  屋外滚滚惊雷,屋内填漆床几乎摇散架。
  芙蓉帐上翻出惊涛狂浪,床沿抓出几道细长的划痕,撕碎的和完好的衣物凌乱地堆在脚凳边。
  纷乱的脚步从床帐延伸到整面穿衣镜前。
  跪好。哭什么。给我笑。装什么装。**都爽翻了。
  看看你那*样。生来就是给我*的!
  让你跑。现在就*死你!
  屋内没有点灯,晃眼的闪电亮起,亮光透过大开的轩窗一瞬照亮昏暗的室宇,卧室的狼藉触目惊心。
  哗啦啦——
  春雨轰然落下,铺天盖地。
  棠惊雨满身狼藉几乎被玩坏地躺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谢庭钰拎着一个细颈瓷壶,搂着她给她的嘴里灌水。
  水倒得太急,她被呛到一把推开瓷壶,双手撑在羊毯上咳嗽。
  恨意汹涌。
  她转头看他,说:“狗官,你不得好死。”
  轰——
  惊雷闪电风雨鸣。
  谢庭钰冷笑,抬手捏住她的脖颈:“好啊,我先让你陪葬。”
  他砸碎瓷壶,水花溅了一地,拖着她往还算干净的美人榻去。
  他声如蛇蝎:“抖什么。刚刚不是很硬气吗。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够我玩到几时。”
  第27章
  飞光飞光, 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
  烟雨阁位于半山腰,风景绝佳, 可以俯瞰半座广阔的府邸。
  今日乌云遍布, 山雨欲来风满楼。
  轩窗大敞, 屋里的书页、笔架、帷幔、珠帘等物什被风吹得劈啪作响。
  棠惊雨就这样大喇喇地坐在将将一指宽的窗台上,带着潮气的风搅乱她的发丝,月白色的裙摆似蝶翅般狂舞。
  她垂眸, 悄无声息地坐在风里。
  像是在看什么, 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自那日后,她就被关在这里,不允许踏出这里一步。
  没有谢庭钰点头,谁都不能靠近烟雨阁。
  屋里没有点灯, 一片黏滞泥泞的暗沉。
  谢庭钰拎着一个食盒撩开晃动的白玉珠帘, 绕过遮住视野的半片木雕屏, 忽地一愣, 怒意与惧意交织翻涌。
  他轻手轻脚地把食盒放下, 慢慢往前走。
  棠惊雨很快注意到屋里多了一个人, 受惊地回头,双手下意识抓住窗框,及时稳住身形。
  谢庭钰收回伸出去的手, 垂在腰侧捏成拳头。
  他冷冰冰地说:“从这里跳下去死不了。身体会磨着山石滚下去, 皮开肉绽, 痛不欲生。”
  灌进屋里的风更大了,没用镇纸压紧的宣纸如落花飞雪似的飘荡在屋子里,纷纷扬扬地浮动在二人之间。
  满纸都是:月寒日暖, 来煎人寿。
  “下来!”谢庭钰训斥道。
  山风汹涌呼啸。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阔步朝自己走来,气势凌人。
  这些日子,他几乎将她当成处理日常需求的玩物,晨起要一回,午时回来解决两回,夜间也来两三回。
  到了休沐,她甚至不被允许穿衣服。只要他想,可以在阁楼的任意地方进行“玩乐”。
  她心里恨他,身体却十足惧怕他,以致于到了只是听见他的脚步声,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发颤。
  此时见他快要碰到自己,恐惧感陡然升起,身体颤抖得实在厉害,棠惊雨的双手要抓不住窗框,即将坠入呼啸的山风里。
  谢庭钰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臂施力往里拖,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将她从窗台上带了下来。
  咚——
  二人一齐摔在窗边。
  他劫后余生般搂紧怀里的人。
  轰——
  遮天盖地的滂沱大雨落了下来。
  原本就没点灯的屋里光线愈加暗沉,离木窗越远的地方越像被墨汁浸黑了一样。
  飞溅的水花落入屋内,很快在窗边汇流成一洼小水潭。
  谢庭钰垂眸看着怀中人的发丝缀满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感受着她的温度与呼吸,终于舒了一口气,压抑着愤怒在她的耳边说道:“棠惊雨,你想死,没这么容易。”
  夏天在一场暴雨中降临。
  谢府里的海棠花开个尽兴,从高处望下去,简直像是一片宽阔且涌动的胭脂色花海,美得叫人神魂颠倒。
  可惜,现在的烟雨阁里却无法看全这样的美景。
  因为烟雨阁里大大小小的窗都被木板封钉了起来,只留下一些手掌也穿不过的空隙透气。
  棠惊雨趴在圈椅里,目光掠过割裂的空隙去看窗外的风景,去感受山风拂过的起伏呼吸。
  那日她并没有要去轻生的念头,只是觉得屋里闷,门锁了出不去,便大敞幽窗,坐到窗台,最大程度地去感受春夏相交的山林。
  但她并不想与他解释。
  他只能看到她说话,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屋里烧着香炭,熏香炉上无烟,清幽温厚的雪松香气悠悠浮荡在四周。
  她忽然觉得困了。
  从圈椅上滑下去,就势躺在松软的羊毛地毯里,搂着王留青给她新做的药枕,在融汇的草木香中渐渐沉睡。
  浸在那个元光四年的除夕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