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要么这套书,要么那些石头,你选一样吧。”她看向说不出来话的谢庭钰,语气放软道,“玄之,若是你要送礼给情谊深厚的好友,难道不想送他最好的礼物吗?”
  他满怀纠结地皱紧眉峰。
  看了一眼珍贵至极的古书,又看向睁着一双水浸浸的杏眼望向自己的棠惊雨,他最终长长地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里,头靠在她的肩颈处。
  他妥协道:“好罢。飞凝也是个爱书之人,给到她也算合衬。”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打造出一份令谢庭钰满意的礼物,棠惊雨都呆在府里,哪儿也不去。
  她最终决定做一个玉牌给他。
  先将一块掌心大小的岫玉玉牌的正面挖出一个长方形的凹槽,接着将木箱里的石头拿去打磨取出里面的玉石水晶,然后挑选颜色大小皆相宜的玉石水晶切成薄片,一片一片放入凹槽里。
  因为她捡来的玉石水晶不够多,还去多宝阁里取了好些过来补充。
  玉石水晶的薄片放好后,缝隙用金箔漆小心填满,风干后,再用一层薄薄的水色琉璃片压平凹槽。
  让那些玉石水晶仿佛浸在水里一样清润灵动,而交错的金箔漆就像是落入水中交相辉映的阳光。
  她还用五光十色的螺钿片粉末,在玉牌背面填刻了八个字,字曰:
  风烟俱净
  情人依旧
  这块镶玉石水晶岫玉玉牌,每一个过程都需要极致的耐心与专注。
  因此,这些日子里,谢庭钰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待在她的旁边,静静地看她凝神静气无比专注地打造一件专属于他的礼物。
  太珍贵。
  他甚至不敢戴出去,小心谨慎地将其悬挂在紫檀木小桌架上,放置在常用的长案一侧,日日都能看着,时不时还能握在掌心里把玩。
  他尤爱“风烟俱净,情人依旧”这八个字。
  更知晓她是改用当年浴佛节孔明灯上的“风烟俱净,故人依旧”这八字。
  不过是换一个字,话里的意思却变得情意绵绵,情思百转。
  他爱极,日日看着笑。
  “……大人!”
  唤来数声都没有听到回应的曹子宁与章平洲,齐声再次喊道。
  谢庭钰回过神来,低头轻咳一声,一边握着玉牌,一边收敛神色望向两位心腹,说:“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吧。”
  第59章
  严府。
  往来皆是权贵名士, 人声鼎沸。
  一样样教人眼花缭乱的豪奢之礼,如流水般连绵不绝地搬入府邸。
  严飞凝一身云锦宫裙,脚踩金绣瑞鹭梅花纹锦靴,满头珠翠, 披戴玉石环佩, 盈盈一笑。
  父女二人在摆宴设席的琳琅院迎客谈笑。
  仲秋时节的夜晚带着些许寒意,棠惊雨的身上披着一件墨貂披风。
  自上回东宫的冬至宴后,这是她第一次来参加宴会, 一来就是如此盛大热闹的贺宴。
  她有些无所适从, 攥紧谢庭钰的手,挪着步子与他站得更近。
  他早知棠惊雨会有如此反应,正要将人搂进怀里抚慰,就听一道轻快的嗓音飞来——
  “蕤蕤, 庭钰, 你们来啦。”
  棠惊雨抬头望去, 瞬时松开谢庭钰的手, 走上前一步, 握住严飞凝的手臂, 目光莹亮,笑道:“飞凝,生辰快乐, 愿你平安喜乐, 岁岁安康。”
  严飞凝稍愣一下, 然后发现她说完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就好似年节里随长辈去拜年的小辈,一路上背着祝福语, 以防太过紧张导致后续忘记,因此一见着人就要马上说出口。
  严飞凝笑出声,正要戳穿她时,又见她今日穿得实在素净,清淡的妆容,墨发不过缀了两支她之前赠予的岫玉发钗,一身黑漆漆的披风,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哎呀,你今日怎么穿得这样素?”严飞凝上下打量她,随后看向一旁的秋鸿,“快去我房里拿那件绛红色织金花鸟披风给她换上,还有——”
  “不用不用。”棠惊雨连声婉拒,“我这样就很好。”
  “那怎么行?你这兜帽一戴上都能隐身了。头上也没戴点儿金银,腕上只一只玉镯哪儿够?秋鸿——”
  “别别别——你就不用管我了。”棠惊雨急忙转头看向谢庭钰。
  方才她一松手,谢庭钰瞧着空了的手掌还略有不满,这会儿见她如此,心中未免腾升一点得意。
  【哦,这会儿就知道找我了?】
  “好了,飞凝。”他走上前,左手手掌轻按在棠惊雨的肩背处,同严飞凝解释道,“惊雨应对此等宴会的胆量,也就比你应付虫子的胆量大了那么一点儿。你就饶了她,让她自个儿待着吧。”
  棠惊雨怕她多想,随即补充道:“你能邀请我来参加你的生辰宴,我是很开心的。”
  严飞凝也不强求,只拍了拍她的手,说:“那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棠惊雨:“嗯。”
  见她二人又要说起话来,谢庭钰连忙出声提醒严飞凝:“今日你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还不快去招呼贵客,再耽搁下去,怕是有人要说你不懂礼数了。”
  “对对对。”严飞凝马上反应过来,转头吩咐两位侍女接待好谢棠二人,提着裙摆赶紧回到父亲身旁。
  严飞凝离开后,棠惊雨即刻缩回谢庭钰的怀里。
  他松松地揽住怀里的人,好笑道:“胆子这么小,还非要来。”
  “有你在啊。”
  “别的宴会,我不是也在?”
  “不一样。这是飞凝的生辰宴。”
  “是。你眼里只有严飞凝。”他的语气难免带了一点怨气。
  “也有你。”她用食指勾住他的大拇指,指腹在他的手掌一侧摸了摸。
  难得见她撒娇,他的心里好受不少,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往坐席走去。
  陆家也来了,陆佑丰寻到谢棠二人,赶紧以“要与同僚商议案子线索”的理由,飞快逃离长辈之间的撮合交际。
  陆谢二人见面聊了些闲话,期间有人前来敬酒,也跟着聊了一会儿。
  等谢庭钰回头去看棠惊雨在做什么时,隔壁空无一人。
  那一瞬间,他只觉周身血液变冷,寒意将皮肉骨骼冻得麻木僵硬,脑海一片空无,耳畔无声,呼吸都忘却。
  仿佛他是这个场景里的一片皮影。
  这么多人,这么多的人。
  冷汗直冒。
  心脏快要跳出来。
  怎么办?
  快想快想。
  快想一个理由。
  能够立即搜查严府和玉京的理由。
  视野虚虚晃晃,五彩琉璃灯莹莹煌煌。
  “玄之?你在找什么呢?”
  视野忽然变得清晰,棠惊雨的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此刻正抬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他怔怔地抬手握住她的肩膀。
  “你刚才去哪儿了!你一天不气我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高声掩盖下的惶惶不安,凶相遮蔽着的委屈惊恐。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温暖的,具体的,蔷薇沉木香味的怀抱。
  过于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恍惚间生出一股怅然。他在她耳边叹息般地说道:“你能不能……”
  一点点的哭腔,像空酒杯上方即将弥散在秋风里的酒气,寂寂萧瑟。
  一声叹息,至此无话,只剩紧密相拥。
  棠惊雨温声解释道:“飞凝说有私藏的西辽美酒,要偷偷拿给我们三个人喝,所以我刚才只是去拿酒了。离开不过半刻钟。”
  谢庭钰那激荡的心绪已经平复了不少。“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想着只是离开一小会儿,而且你们当时跟高大人相谈甚欢,我不想打扰你们。”
  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松开她的怀抱,直起腰,握住她的手臂,垂眸,无声地看她。
  棠惊雨从披风里拿出一小坛酒,仰头看着他笑:“你看,真是去拿酒。回来前我还喝了一杯,芳香馥郁,好喝的很。”
  他不说话,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小酒坛,沉默地揽住她的肩背,推着她往坐席走去。
  坐下后,他的目光不肯离开她。
  她殷勤地给他倒酒,双手端起美酒捧到他嘴边,说:“快尝尝。”
  他的手放到她的膝盖上,拿起酒杯仰头饮尽,放下,继续看着她。
  她沉思片刻后,伸出自己的左手与他的左手交握,再看向他时,说:“这样可以放心了吗?”
  他看着二人交缠的手,感受着彼此之间的温度,心里舒服了不少,终于愿意重新坐正身体。
  她将酒坛递过去。“你来倒酒。”
  他接过,顺从地给她倒酒,然后转身动了动正乐呵呵地看空竹表演的陆佑丰,示意对方将酒杯递过来。
  “噫,这酒怎么跟刚刚的不一样?”陆佑丰奇道,“好酒。口感醇郁,味香浓厚。”
  谢庭钰便跟他说了这是严飞凝悄悄送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