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哪怕手心已经被扎的千疮百孔。
  而现在,这个即将异化的生命神教廷成员,就已经到了危及生命的境地。
  躺着的人难受地翻了个身,背部朝上跪趴在床上,浅绿色的袍子拱在他的背上,像是两个山丘。
  那人的背后鼓起了奇怪的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脖颈的青筋一下一下的鼓动着。
  燕堇静静地等待着,终于,布料被撕扯开来,长长的骨翼破体而出,黏糊糊的血冻从边缘流了出来。
  那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骨翼像是沉重的负担,他几乎站不稳,无头苍蝇似的对准玻璃墙重重的撞了过来。
  “砰!砰!”
  徒劳的撞击毫无意义,那人低低的喘着气,一只手捂住额角停了一会儿,突然张开三米长的骨翼,用骨翼的一角再次撞了过来。
  坚固的玻璃墙被撞出了裂缝,蛛网一般迅速蔓延开,透过玻璃,燕堇的脸上也像是蒙了一层蛛网。
  无视异化者疯狂的模样,燕堇双手背到身后,侧身望向突然停止了哭泣与呕吐的其他房间。
  一张张惊恐的脸映入眼帘。
  “快来人啊!异化者出现了!”第一声尖叫炸开。
  另一边,杨医生已经是第五次被人询问燕堇的病情了。
  他无奈地说:“燕堇就是总觉得自己是神明,时不时产生幻觉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病。”
  询问的人看向右手侧的同事,那人摇摇头,“不冷。”
  杨医生没撒谎,但谁敢相信燕堇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神病?
  在这个诡异横行肆虐,人类的生存空间被极度挤压的世界里,精神病并不少见,许多直面诡异的人都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更严重点的直接寻死。
  但燕堇不符合这一条件。
  “你看他像是被生活磋磨的样子吗?”污染管理局成员道。
  根据邬俞和杨自明的说法,燕堇一点儿也不怕诡异,甚至,在他眼里那或许根本不是恐怖的诡异,而是乐高玩具。
  “我有点好奇他的幻觉里我长什么样了,”那能够感知谎言的男人打了个哈欠说:“看什么都乱七八糟毫无逻辑,怪不得他会疯。”
  杨医生抿了抿唇,依他看,燕堇倒是和幻觉相处的挺好的。
  问来问去问不出东西,污染管理局成员也无所谓了,“行了,一会儿我们俩送你们回紫山精神病院。”
  他们每天要处理那么多诡异袭击事件,能够耗在燕堇身上的精力不多,没证据他们也没权限随意延长观察时间。
  杨医生立刻道了谢,口中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这才有功夫打量眼前的两人,两名成员勾肩搭背,一人满脸挂笑,鼻梁上有一道横着的疤痕,另一人眼底一片重重的黑眼圈,不停的打着哈欠。
  那脸上带疤的男人奇怪的看了眼时间,“怎么还没来,方队把人留着聊这么久吗?”
  黑眼圈男人摇摇头,“可能他又撒谎了吧。”
  人都有秘密,只要燕堇不做危害外城区居民的事,撒谎就撒谎吧。
  正想着,脚下的地板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黑眼圈男人猛地抬起头,惊呼出声:“快退后!这座墙要倒了!”
  几人立刻向着反方向跑去,身后的墙壁像是被推翻的积木一样轰然倒塌,一名异化者趴在废墟之上,口中不断地吐着血。
  他的骨翼被碎开的砖石砸折了一边,另一边徒劳地扇动了两下,却不足以让男人飞起来。
  “我艹,”刀疤男望着那人,满脸的震惊:“生命神教廷的人居然也被污染了?”
  那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脑袋一寸寸转了过来,在他的背后,几名特殊作战部队的成员面露戒备之色。
  那人左右来回看了看,他被包围了,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杀了他。
  异化者之间能够互相感应,他立刻发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杨医生。
  杀了他就能撕开包围圈的口子。
  说干就干,异化者纵身一跃从废墟上跳了下去,五指成爪袭向杨医生,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暗芒。
  杨医生吓得脸都白了,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沉甸甸地停在原地。
  快逃快逃快逃!
  压抑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杨医生的脖子上传来一股力,将他整个人拉的后仰,那异化者的手擦着他的眼睛划了过去。
  “抓住他!”
  包围圈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暴喝,所有人齐齐拥了上去,异化者哀嚎了几声,骨翼被硬生生割了下来。
  失去骨翼的男人像是失去了四肢,全身软塌塌的瘫了下去,被污染管理局的人抬走了。
  劫后余生,杨医生狼狈地倒在地上,目之所及是绸缎般的黑发。
  燕堇。
  救了他的人是燕堇。
  “杨医生,我们恐怕要晚点走了,”燕堇蹲下身道:“你愿意等我一会儿吗?”
  杨自明哪里有勇气拒绝。
  他没想到的是,燕堇居然是想去和邬俞告别,一开始方诏也不想同意他的要求,但后脑勺的家伙和他持不同的想法。
  那透明的人头说:“你最好答应他的要求。”
  反正只有方诏能听见他在说什么,他自然什么都敢说。
  如果我不呢?方诏不开口,只在心里想。
  “他会想其他办法逼迫你同意的。”
  和方诏长着同一张脸的人头阴测测地笑起来,“我的直觉从不出错。”
  草食动物对于肉食动物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人头第一次见到燕堇时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善茬。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燕堇身上有什么能够杀了他的东西。
  啧。
  人头恶声恶气的对方诏说:“你那个上司不是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收编清醒的异化者吗?把燕堇介绍给他,你一定能升职加薪。”
  方诏不赞同的眨眨眼,燕堇可不是异化者。
  “哼,他比异化者还像异化者。”
  在人头的努力劝说下,方诏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那里是专门关押失控的异化者的地方,邬俞在,今天引发暴动的神职人员也在。
  **
  夜色降临。
  被称为流浪狗的邬俞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当然不是。”
  燕堇屈指敲了敲金属栏杆,“开个门,让我进去。”
  他们都知道这扇门根本拦不住异化状态下的邬俞,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打破栏杆上的锁走出来。
  但邬俞没有动手。
  他吐出嘴里咬着的草叶子,摸了摸裤带摸出了一把钥匙从栏杆缝隙丢了出去,“自己开。”
  燕堇看笑了,“他们把你关进来都不搜一下你的身吗?”
  “搜什么搜,”邬俞抖了抖外套口袋,哗啦啦掉下来几块糖,“哝,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压力大的人总会给自己找点爱好,这些爱好有好有坏,比如运动,比如抽烟,又比如像邬俞这样嗜甜。
  “咔哒”门开了。
  青年缓步走了进来,他一直在笑,地上的邬俞也在笑,两人对视着,像深情凝望,也像戒备提防。
  邬俞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今天我看到有人抬了个异化者进来,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生命神教廷的一名成员被污染了,”燕堇一步步靠近,轻声道:“他被神抛弃了,多可怜。”
  “哪有什么生命神。”
  邬俞嗤之以鼻,“他只是倒霉催的遇到了诡异而已。”
  燕堇不反驳,只无声地眯起眼,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很快,只剩下两步之遥。
  邬俞抬头看他,“不靠的再近点?”
  局势逆转,他们似乎回到了隔离室里,只不过这一次站着的是燕堇,坐着的成了邬俞。
  “怕你咬我。”
  燕堇双手抱臂,颀长的脖略略歪着,眸光自上而下地将邬俞扫了一遍,“如果你愿意把牙齿拔了,我倒是不介意养一条狗。”
  邬俞咧开嘴,露出唇边的犬齿,“我真的要咬你了。”
  随口调笑完,邬俞对着燕堇勾了勾手指,“神主先生,靠近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邬俞笑而不语,只双眼盯着他瞧,空气中浮动着暧昧的因子。
  燕堇低声笑了下,走近。
  就在他弯下腰的刹那间,刚刚还笑眯眯的男人猛地跳了起来,闪电般抓住青年的手臂反折到身后。
  动作快的耳边甚至能听到风声。
  骨刺抵着燕堇的喉咙,邬俞从背后锢住了青年的腰,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堇看着金属栏杆上反射出的扭曲身影,不挣扎不反抗,轻声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那种鬼话骗骗小孩子就行了,我可不信神。”
  邬俞的吐息贴在燕堇耳边,他低眸打量着青年惑人的面庞,眼中警惕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