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秦砚不懂,抱着古籍啃的天昏地暗,唯独听到他这样说才抬起头,一脸不解:“既然要进入下一世,这一世的遗憾还有什么所谓?”
  松向南盯他好久,这才卷起报纸敲上他的头,半晌才淡淡出声:“你不明白,有些人仅凭魂魄就能让人魂牵梦萦,你随手除去的魂,人家却连头都磕破了也见不到。”
  公交车一个急刹,秦砚猝不及防,差点头磕到窗户上,回过神,是下雨路滑,车子差点撞上一只小狗。
  一抬头,车子已经行至目标站,出门前将下未下的雨终于瓢泼倾洒,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
  幸好他懂未雨绸缪,秦砚捞过一直放在手边的伞,起身下了车。
  又转乘了两站,秦砚才到墓地。
  在上次的除魂里,他答应了那女人两个要求,休息的这两天找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她家人早就去世,葬在这片墓园。
  秦砚在入口插着兜站了半天,一旁有个老婆婆坐在看守屋里嗑瓜子,还不忘招呼他:“小伙子来看人?空着手怎么行嘞,带束花吧。”
  那老婆婆就坐在门口,铁皮门大剌剌敞着,里面货架上摆着的全是一束束的菊花百合。
  瞟过去两眼,秦砚面无表情路过,又面无表情折回来了。
  “多少钱一束?”
  老太太把瓜子皮往地下一甩,站起身就回头去拎花:“小束188,大束288,不是我说,来看人就得有点诚意你说是吧,你这小伙子看气质也不缺钱……”
  一扭头,哪里还能看见秦砚的身影?
  三朵菊花188!她怎么不去抢!
  秦砚几乎是转身就进了墓园,一点犹豫都没有,他这是无偿满足他人心愿,拒绝倒贴。
  转了几个圈,这才找到那对夫妻的墓,黑白照看不出情绪,但能看出他们状态并不好,看样子生前为了找到女儿花费了不少精力,墓前很干净,没放水果花束,看墓上的时间才明白,原来他们去世已经有十几年了。
  秦砚在原地沉默了十几分钟,正要离开,眼睛却瞥到一旁的一座碑,碑上照片是个年轻女孩,大眼睛,高马尾,笑起来青春活力。
  原来那双眼里还会有这样的情绪,没有痛苦,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被折磨到崩溃之后的麻木。
  秦砚放下伞,向女孩儿的墓碑颔首。
  生没能在一起,但一家人死后都葬在这里,何尝不算一种团圆?
  还没走出墓园,裤兜里的电话就响起来。
  这要是搁在以前,秦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赵杜,但自从最近事情多起来,不看备注就接还真不知道会是谁。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掏出手机,果不其然是宋子京,看着手机上跳动着的白色头像,秦砚空了几秒才接起,等对面先出声。
  “道长你在哪?我来接你吃饭,赵杜许裴都在。”
  “梅园墓地入口等你,店铺的事情你商量好了?”
  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少年音色跳出来:“差不多了,不枉我一早就开始规划,明儿就带你去看看。”
  秦砚接着电话出了园区,无视看守屋门口大妈鄙夷的眼神,上了宋子京的车。
  车内冷气开的足,一上车他就瑟缩了一下,将外套拉到最顶端,秦砚这才注意到宋子京今天穿的一身西装。
  他平时太不正经,穿了西装反而还真有点商人的范儿,秦砚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就这两眼被宋子京飞快捕捉到,花孔雀又开始开屏,得意洋洋:“帅吗?今天去公司他们夸我有老板的风范。”
  秦砚没说话。
  宋子京不依不饶:“我知道你是想看但不好意思说,没事的道长,我以后可以天天在家里穿……”
  “宋家现任董事是你父亲?”秦砚淡淡打断,目视前方。
  “哦,那不是,现任董事是我哥,他们夸我像老板是说我有我哥年轻时的感觉。” 宋子京说到这,扬起唇笑笑:“明明也没比我大多少。”
  秦砚坐直身子,将拉链一把拉下:“就没想过不做灵瞳子?回去继承家产不好吗?”
  车辆行驶上主路,喇叭声一片。
  车内却安静无比,宋子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盯着方向盘看了两秒,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没想过,总有比家产更重要的事,家里的精英有一个就够了,我的追求几辈子都难得。”
  “说到这,我倒是想问问道长,明明暗自决定好要封烛,怎么现在一启烛就停不下来了?”
  秦砚也不吭声了。
  “说到底,不过是心里有了挂念,这些事你不做我不做,还有谁能来接手呢?这样的身份和责任,注定我们不能当个普通人。”
  是心里有了挂念吗?
  这么久以来,秦砚一直毫无波澜的心境终于在此刻泛起涟漪,说对掌烛人没有执念是谎话,从松向南把灵烛交到他手里的那一刻起,他就深刻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
  封烛两年,浑浑噩噩两年,对他而言何苦不是一种煎熬?两年前他也不过十八,圈里多的是人盯着他下一步动作,掌烛人一脉没有家族传承,从来都是单打独斗。
  而现在这份平静终于有人打破,拂开暗沉浮满水草的湖面,露出下方喧嚣沸腾着的湖水。
  秦砚手指蜷了蜷。
  车辆分流,宋子京熟练把握方向盘,通过红绿灯,拐进了繁盛街区的大道。
  停在望春楼门前,宋子京踩下刹车,冲秦砚眨眨眼:“二楼春不去,记得给我留你旁边的位置。”
  秦砚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赵杜一向来早不来晚,秦砚迈进屋的时候他早就坐着准备点菜了,见了秦砚,又眼巴巴地开始掏账本:“爷您可算是来了,快帮我看看,上笔入账儿又乱套了。”
  秦砚熟练接过账本,左手一伸问他要笔,视线瞥到一旁沙发上坐着刷题的许裴,眉头拧起:“他干嘛呢?”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快考试了抱佛脚呢。”赵杜上下摸兜,最后还是转身去皮包里掏铅笔,看秦砚视线定在许裴身上,没忍住抹了一把汗:“那天除魂给孩子累瘫了,回家睡了个周末,一点书没看。”
  秦砚冷哼一声,快速圈出几个问题指给赵杜看,还不忘问他:“许裴都来了,林雪芥呢?”
  自从那天除魂过后,赵杜也知道林雪芥是林徵羽弟弟了,当时震惊了好一会儿,现在倒是反应过来,挠了挠头:“人儿压根儿不来,那小孙儿一向独来独往。”
  翻过几页账本,没啥问题,秦砚合起本子拍回给赵杜,顺手捞过最靠窗的位置先坐下了,瞥见桌上菜单,他扬眉:“今天你请?”
  “昂,上次是人家小宋少爷付的钱,今儿我组局,总不能再叫人家破费,对了哥,你有啥要吃的往上添,我正愁不知道点啥呢。”赵杜将本子装回皮包里,也凑到他身旁来。
  想到什么,秦砚捞过菜单,翻了两页:“那就再加一道。”
  “加啥?”
  “再加道香酥鸭。”
  第36章
  这算是几人自那次除魂之后的第一次会面。
  菜一道道摆上来, 宋子京总算是停好车上了楼,环视一圈,果然在秦砚身旁看到个空位置。
  赵杜依旧是职业病, 见到宋子京就起身迎接:“小少爷几天不见帅了不少, 快坐快坐,今儿我请客, 都别客气。”
  他一扬眉,转过身去落了座。
  赵杜没跟几人去,自然是最好奇事态发展的那个,连着喝了三口橙汁,总算是开了口:“各位这次是遇到啥事了,讲讲呗?好歹也是我街道办里的老头子。”
  许裴一边招呼着摆公筷,一边暗暗瞥了秦砚一眼,见秦砚没说什么, 这才放心大胆交流:“玩了个游戏,看了场闹剧,出来第二天我就报/警了, 不知道那个村子现在状况怎么样。”
  左侧袖口传来拉力,秦砚瞥了一眼,身旁宋子京手不老实,暗自戳他呢。
  眼看许裴和赵杜聊得正欢,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抽开手:“干什么?”
  西装小子腆着脸卖乖:“道长, 夹不到菜, 帮我夹块香酥鸭呗。”
  香酥鸭就在秦砚手边,他没忍住侧过脸瞥宋子京一眼, 对方正笑意盈盈看着他,仿佛就在等着他望过来呢。
  宋子京的死皮赖脸程度他清楚, 已经连续栽到过他手里好几回,秦砚早就发誓不能再中招。
  他没动静,宋子京就再扯扯他袖口,那身不菲的西装被他手肘随意撑在桌面,似笑非笑盯着他。
  秦砚对口型:你是不是有病?
  宋子京也学他,说了句话。
  秦砚耳根一软,猛地咳了两下,转过去抓起筷子夹了菜就扔到宋子京碗里。
  一旁聊的正嗨的许裴和赵杜不约而同静了音。
  尤其是看到秦砚这一动作,赵杜脸都变了,神情复杂扫了他两眼,再看到一旁悠哉游哉的宋子京,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