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挑挑拣拣,没一个对口味,秦砚没下手,守着棋盘撑颌看着他忙活。
  林听淮是第三个到的,白袍一卷毫不客气坐下了,笑眯眯地捧着汤婆,还不忘道声惨:“前些时日家宴好生热闹,差点误了练习术法,也忘了招呼各位,见谅。”
  几日未见,他居然主动提起这事,想必是真没放在心上,松向南自然也就松口气,将心放下来。
  拣了几个松子扔过去,松向南稀奇般看向他:“许逢没同你一起?”
  这俩人难得没黏在一块儿,秦砚抬眸看一眼,又面无表情去盯棋盘,心道急什么,马上就来。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许逢的声音紧跟着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毫不客气:“我呸,你自己记性差,赖谁?”
  这两人见面必怼,众人早就习以为常,至此,今日这局算是来的差不多了。
  只差一人未到,松向南招呼着坐下,先把茶煮上。
  亭外落雪,亭内暖意融融。
  这几人坐在一起无非也就是那些话可聊,除了除魂就是除魂,但这会儿缺了个人,正好做了谈资。
  松向南拨了拨茶叶,顺手把果盘递给林听淮:“听你这么一说,家里的事算是解决干净了?”
  这话一出正中许逢下怀,当即拣了个果丹塞到嘴里嘎嘎乐:“人家可是亲传,把妹妹服服帖帖送回去了,该说不说,林以宁这小丫头还算仗义,走之前还替他说好话,让他免了家主一顿罚。”
  松向南一头雾水:“罚什么?那日闹事的人不是林以宁吗?”
  许逢笑出声:“罚他没招待好客人。”
  林听淮当即轻飘飘扫过去一眼,汤婆子都快捂不稳:“该招待的我做全了,你以为我是宋子京?咋咋呼呼。”
  提到他,话匣子就收不住了,许裴第一个跳起来不满:“爹的,提到他我就气,仗着我看不见魂魄给我耍了一道,那干尸居然还会乍起,差点没给老子吓死。”
  几人聊得欢,秦砚没插话,挺着背坐在一旁听他们讲。
  松向南提起茶壶一人斟了一杯,第一杯给的是秦砚。
  许逢视线扫过去,揶揄没化开:“掌烛人怎么不说话?我倒还想问,你与宋子京何时关系那么密切了?”
  茶香四溢,秦砚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将杯子又放回桌上。
  许逢一句话勾起注意,余下两人嘴里的零嘴都不香了,纷纷束起耳朵等着秦砚回答。
  秦砚皱眉:“我何时同他关系密切?”
  许逢面露震惊:“你们俩从来不会走在一起!还有,他说话你从来不接!”
  “其实我也觉得最近是关系好了点。”
  松向南接完话,不敢看秦砚脸色,转头去拨炭火了。
  秦砚此刻坐在亭边,没坐石椅上,听他们闲扯了几句,没觉得自己和宋子京有哪里亲近,无非是看他没那么刺眼,听他说话也没那么刺耳罢了。
  但要说完全没变化,倒也不算。
  秦砚不吱声,一个人慢慢琢磨,几人见话题进行不下去,自然也就换了话头,继续吵嚷起来。
  小臂边上的棋局战况激烈,秦砚盯着白玉棋子出神,却突然察觉到不对,抬头朝亭外看去。
  明明是小雪,怎么倏然变冷了。
  另外几人聊的正欢,没人注意到秦砚的目光慢慢定在远处的小路上。
  有一人乘着风雪,跃着步子来了。
  偏偏他不走正面,倒要从后面偷偷摸摸的来,明明是下雪天,那人还摇着一把折扇。
  秦砚没声张,看那人黑色锦袍越来越清晰,花钱叮叮当当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个瞬间,人影却又消失了。
  他不动声色扭过头,手指捻上一颗棋子,反复搓动,似乎是在等什么。
  下一秒,冷气挟裹着碎雪出现在秦砚身旁。
  松向南视线立马扫过来,正好刚斟满一杯茶:“呦,最后一位来了。”
  宋子京把手里的纸包扔在桌上,就在秦砚旁边坐下了,接过松向南递过来的茶一口喝完,烫的他呲牙咧嘴:“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说我。”
  秦砚盯着他袖子上残留的雪花,没说话。
  纸包打开是只烧鸡,香气四溢,许逢只看了一眼就笑出声:“这鸡是见到谁了?脸这么红?”
  宋子京揉揉脖颈,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辣椒放多了,能吃就吃,不能吃我带走了。”
  几人顿时没了声音,伸手去分那只鸡。
  宋子京这才别过脸,笑嘻嘻地凑到秦砚身边:“道长,想我没?”
  秦砚原先浮上来那点躁动立马压了下去:“闲不闲?”
  他都这样说了,对方却不怒反笑:“不闲,我想道长想得紧。”
  他这话说得毫不避讳,所幸在场的几人都了解他习性,只当他死性不改,又去招惹秦砚。
  谁知秦砚面不改色,甚至伸出一只手来:“我棋子呢?”
  宋子京困惑:“什么棋子?”
  秦砚指指棋盘,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我的白玉棋子,那日我掷向你,你一直没还我。”
  宋子京往前想了半晌,这才想起来似的“哦”了一声:“不记得,道长是不是给错人了?记成了我?”
  原本几人在一旁默默喝茶,许逢闻言笑出声:“得了吧,你以为谁都像你?”
  其余两人低头吃肉默不吭声,松向南还多了一点好奇,视线在秦砚和宋子京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试图抓出这两人背着他“交好”的源头。
  宋子京这人胡搅蛮缠起来不要命,秦砚眼瞧今日是问不出什么话了,干脆也就不再搭理,另找机会再取得。
  这套棋子是父亲留给他的,遇事不决先下棋,秦砚在无数棋局中慢慢走成独立的性格,自然珍视这套宝贵的遗物。
  他虽然不喜欢宋子京的性格,但秦砚也不认为宋子京会随意乱丢东西。
  他正想着,那边宋子京见他不吭声,又起了玩心,趁人不备,偷偷凑近他俯下身,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那日我倒是捡到一枚,你瞧瞧像不像?”
  朝他手心看去,正躺了枚白玉棋子,那不是秦砚的还能是谁的?
  秦砚正欲伸手去取,谁知宋子京眼疾手快,又立马揣回怀里,一脸遗憾:“可惜这个已经是我的了,不如我将别的赔给你。”
  这人又想耍什么花招?
  秦砚耐下性子拧眉:“拿什么赔?”
  许逢三人还在聊着别的话题,他们两之间的互动无人问津,宋子京微微俯下身,愈来愈凑近秦砚的耳朵。
  小雪为辅,对方的眸色为主,秦砚清楚地看到宋子京鼻翼一侧的那颗痣逼近他,耳尖感受到他鼻间呼出的气息。
  “棋子没有,妻子赔给你,要么?”
  秦砚当即黑脸:“你想祸害哪位良家少女?”
  宋子京歪着脑袋眨眨眼:“谁说是少女了,就不能是我吗?”
  第72章
  此话一出, 秦砚愣住了。
  立业不用说,他早就有所成就,但成家这方面, 他还从来没有过想法。
  以前松向南还笑他, 若是长命百岁,有没有想过找个姑娘娶回家共度余生, 那会儿他说,入了这圈子没有回头路,不要耽误人家才好。
  “那你就没想过找个圈内人?总不能孤独到老。”
  现下秦砚盯着宋子京,有些不可置信的眨眨眼。
  是不是姑娘另说,现在寡久了,男人都能凑上来。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找个伴更震惊,还是这个伴是宋子京更震惊。
  无语凝噎半晌,秦砚脸色转白, 沉下声音:“什么意思?”
  花钱叮当作响,原先站在他面前的宋子京此刻却转向突然坐下,凑近他肩膀:“字面意思, 道长,我心悦你。”
  他声音很小,小到松向南等几人根本没注意。
  但在秦砚耳边,如同要将他硬生生从中间剖开,将原有的道德伦理撕成两半。
  我心悦你。
  第一次对秦砚说这话的人居然是个男人, 这男人还是宋子京, 一个和他不打不相识的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就喂他吃姜的人!
  秦砚脑子已经彻底乱了, 想到哪里是哪里,他从来没有如此慌张过,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面对一个男人的告白而慌乱,还是面对宋子京而慌乱。
  他连去年今日发生的事都恨不得掏出来细想一遍,这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哪件事开始的?为什么会喜欢他?
  秦砚心里万马奔腾,但面上依旧不显,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脸色更白了而已。
  宋子京那句心悦在耳旁不断回荡,顺着耳道一路传导至心脏,不出数秒便引起剧烈轰鸣,震地秦砚胸口闷闷的疼。
  等反应过来时,他才察觉宋子京已经挨他很近,几乎是要脸贴脸。
  连带着那句坦白,秦砚猛地向后撤,顺势在宋子京胸口推了一把,两人登时撤开不少距离,但他动作实在太大,狠狠撞到了身侧棋盘的一角,没忍住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