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阿鸣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臂,很快地说了一句什么。
  阿英低着头,好半天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干什么!”他们爹紧随其后,呼喊着追上来。
  他的呼喊声又引得众人围上前去,“这家人又怎么了?”
  说话间,兄妹两人已离岸边越来越远,江水翻腾,打湿了他们的衣摆。
  “你们两个有没有出息!为了这点事就要死要活!白养你们这么这么大!”
  他一旦靠近一步,那两人就向后退上半步,身后已无路可退。
  脚下是汹涌的河水,耳边尽是浪声涛涛。
  阿鸣说:“我们不会再有出息了,以后都不用你操心了,你也不用为我们遮掩丑事了。”
  “赌债是假的,你们还不高兴了?你们就这么想被债主打上门,看你爹被打死吗?还不赶紧滚下来,还嫌别人看热闹看得不够多!”
  阿英却一笑,“你不用被人打死,那我也放心了。我们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阿鸣侧目看着她,抬手抚摸她鬓角的头发,说了一句什么话,风声将他的声音搅得七零八落。
  他们相拥着,如两条自由的鱼,坠入了江水中。
  “快!救人!救人!”
  岸上乱成一团,满鱼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两个活生生的人,坠入浩渺江河之中,也不过那么一点涟漪。
  身边的声响离他远去了,脚步声、呼喊声,似乎来自天外。
  他的脑中轰隆隆作响。
  下场!
  这样的声音在他耳边惊雷般炸响,喉头发堵,浑身僵硬,几乎不能喘息。
  他站立不稳,捂住胸口,不住干呕。
  好像要把什么吐出来,才能缓解心口如压重石的窒息感。
  第35章
  入夜又下了场大雨,满鱼半夜被雷声吵醒,好半天没能再入睡。
  满燕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说:“又下雨了。”
  满鱼嗯了声,说:“可我该走了。”
  “这么大的雨,怎么走?”
  “你不应该先担心那道堤坝吗?”
  “有人看着呢,出了问题会有信号,目前没什么动静。”
  满鱼又嗯了声,说:“那我更要赶紧走了,不要再耽误你的事情。”
  两人沉默了些会儿,满鱼终于忍不住开口,“尸体……还能捞到吗?”
  满燕摇摇头,说:“很难,水很急,恐怕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捞。”
  满鱼叹了口气,说:“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满燕侧过身,面对着他,说:“你今晚一直睡得不安稳,在想这件事吗?”
  “你不会想吗?”满鱼也面向他,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这么激烈的情感,是被逼出来的吗?”
  满燕的脑袋凑到他身前,轻声说:“你应该睡一会儿。”
  满鱼看着他,说:“我有点心慌。”
  满燕又近了些,两人相拥在一起,他说:“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等到回家去,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在一起。”
  下了雨,河水越发湍急,捞回尸体便越发不可能。
  雨停后便立了衣冠冢,坟坑中放着两块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石头。
  “那是冰川石吗?我只在书上看过。”
  “冰川石是什么?”满鱼侧目看去。
  “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听说通体晶莹泛白光,是块漂亮的石头。”
  另一人说,“只是块漂亮的石头?我看阿鸣平时很宝贝他的石头呢。”
  “都是些传说罢了,这种石头只有雪山才有,压在冰雪下,百年千年都不变样子。”
  “这种石头应该也很珍贵吧,不然怎么还要一起下葬?”
  这人沉默了些会儿,说:“来世也许模样会变,如果有这块石头,就能认出对方。”
  他尴尬地咳了一下,说:“嗯……传说嘛,很多说法,我这个也不一定是对的。”
  这两人平日有些异常,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到了这个时候,却还要讳莫如深。
  名声就这么重要吗?
  但……到底什么算好名声,什么又算是坏名声?
  这些,到底是谁说了算?
  又是一日绵绵雨,上游冲坏了一块河堤,好在只是小缺口,没有造成大损失。
  再不情愿,也该分别了。
  这两天谁也睡不好,索性靠坐在一起,听了一晚上的涛声雨声。
  满燕说:“在家里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的,下雨天就不喜欢出门,坐在窗子旁边看屋檐滴水,听雨声沙沙地打在屋顶上。”
  “也没有完全不出门。”满鱼纠正道,“你不是喜欢跑到院子里去淋雨吗?然后湿淋淋地跑回来,被爹骂一顿。”
  满燕侧过头看他,“你怎么记事情从来不记全,我为什么跑到院子里,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还能为什么?”
  “是你先跑出去,带着我去捡掉下来的苹果。一看见爹出现,你就大呼小叫,我们一起被骂。”
  满鱼回想了一番,只记得他们的确捡过苹果,把牙都酸倒了。
  爹为了防止他们偷摘未成熟的苹果,还事先恐吓过他们,说偷吃酸苹果再也不会长牙齿了,吓得他们好几天都没睡好。
  天边渐渐明亮起来,满鱼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就要出发。
  满燕握着他的手,说:“要不明天再走?”
  “回回都说明天,再拖下去,爹该不高兴了。”
  “可你……你带着一肚子的心事,我实在不放心。”
  “我有心事,你就没有吗?”
  满燕说:“你的心事总是比我多一些,你的顾虑也总是多一些。”
  满鱼看向他,说:“可能是因为爹的态度不同了,他一心想让你成家……”
  “不是我一个,是我们。”
  “这种事情你还要和我争一下。”
  “他只是还没替你看到合适的,否则抓心挠肺的可就是我了。”
  满鱼正要张口,满燕立刻道:“知道了,你没有替我抓心挠肺,是我自己急得不行,行了吗?”
  “我要说这个了吗?”满鱼立刻道。
  满燕举手投降,凑过来咬了他一下,说:“你总是最听爹的话,可这种事情,听话是没用的,我们要告诉……”
  “你答应我了。”
  “我知道……我不会冲动。”满燕紧紧握着他的手,“你也不要冲动,不要太听话,行吗?”
  满鱼好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这一趟回去,是要赴什么龙潭虎穴似的。”
  “爹平时都不会催促,我也向天冬问了情况,还是老样子。况且上次他就让我们分开一段时间,搞了什么江州之行,弄得你心里也不痛快。”
  满鱼叹气道:“是我出来得太久了,本就连临安都没有出去,我却一连待了这么多天,实在是不妥,爹担心也是应该的。”
  不等满燕反驳,他又说:“难道我出门数日不回,爹不闻不问,我就开心了吗?”
  满燕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半个月后我一定会回去,你如果想了什么,想做什么,都要等我回去告诉我,行吗?”
  “我又不是你,做什么事情都那么冲动。”
  “你又不正面回答,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
  满鱼一把抱住他的脑袋,说:“你又急什么啊,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你怎么脾气越来越急躁,我连玩笑话都不能说了。”
  满燕贴着他的脸颊,说:“你也要体谅一下我的不安心。”
  满鱼笑说:“我以为你是最有信心的那个。”
  “你有没有良心啊,你那么不安心,我再和你一样惶恐,我们就真的……”
  他闭了嘴,突然扑过来,凶狠地啃了他一圈。
  “你是狗啊满燕!”
  “你第一天知道?”
  两个人纠缠了一会儿,满鱼推开他,“真的要走了,不然天黑前,很难到家了。”
  对望了些会儿,满鱼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说:“我会等你回家的。”
  今天还算晴朗,满鱼的脚程很快,到家时天边尚余一丝夕阳余晖。
  满鱼呼喊了一声,冯瑞先赶了过来,说:“终于回来了,快,先去换身衣裳,正好吃饭。”
  “你怎么慌慌张张的?”满鱼见他的神色不对,有些不安,说,“我回来得晚了,爹生我的气吗?”
  冯瑞说:“哪能生气呢——里面有客人,先避一避。”
  “又有客人?我不用拜见吗?”
  平日满全也不是会把他们藏在屋里的性格,最近倒是奇怪,一说来了客人,就让他避一避。
  但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先行回屋。
  吃饭时他才见到满县尉,见他神色不好,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几天总是下雨,路不好走,迟了几天。”
  满县尉点点头,说:“小燕还要多久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