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满鱼的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万分惊恐之下往胸口一摸——他戴了十几年的挂坠也不知所踪。
  真真的身无长物了,他愣怔地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猛地返回屋内。
  搜寻一圈,终于看见灶台旁散落的白色药粉。
  “这可怎么办……”
  银钱全失,就算他靠一双腿走回去,难不成还能两三个月不吃不喝?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满鱼坐在门前,一遍遍摸自己挂荷包的地方。
  他的丢了,满燕的还在,到时候怎么办呢,他们那是一对的,做这对荷包的绣娘年纪很大了,去年就去世了。
  更何况,他遗失的木头挂坠好不容易寻回来,这下又丢了。
  他还说要带到天涯海角去,这下好了,没到天涯海角呢,东西都丢了个精光。
  他死坐在这对强盗父子门前不走,手中握着屋后搜寻来的一根木棍,只等着和他们大斗一场。
  等了大半天,终于瞧见不远处出现一道人影。
  满鱼噌地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一路飞跑上前。
  对方只看见一个人,举着木棍,凶神恶煞地杀过来。
  这人吓得啊啊乱叫个不停,扑通一下跪下了,哀声道:“好汉饶命!我没有钱啊!我……我刚打的兔子,给你!都给你!”
  满鱼惊慌下忙后退两步,踩到碎石,一个仰摔。
  跪着的人站起身就要跑,满鱼呼喊道:“我不是劫道的!我被劫了!别跑啊,那户人家你认不认得!”
  跑动的身影停下来,半信半疑地说:“那家人?早就被强盗杀死了!你……你要是真被劫了,还得感谢人家,只是抢了你的钱,没杀你呢!”
  这人说完,拎着他的兔子,非常迅速地跑远了。
  满鱼重重躺回去,长叹一声,“还不如杀了我呢。”
  药还要采,他继续向上攀爬,将木棍当成拐杖,借了些力。
  昨晚让人劫了个干净,好歹没在山上冻死,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爬了好半天,隐隐看见山顶,积雪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
  满鱼瞥见石块下有什么东西散发着盈盈白光,鬼使神差地靠近了。
  此处坡陡,他爬得吃力,脚下踩蹬处也十分湿滑,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勉强维持身形。
  一阵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满鱼一愣,忙向上攀爬。
  吃力地扒开雪层,一株其貌不扬的草映入眼帘。
  这两日的晦气在看见草上绽放的一朵小小紫色花朵时,霎时一扫而空。
  满鱼小心翼翼地将药装入布袋,贴身放着。
  他趴在雪坡上歇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始担忧,自己还有没有命将这株奇特的草药带回临安。
  夕阳的光辉渐渐弱去,满鱼又瞥见那盈盈的白光。
  石块沉重,他只能瞥见一角。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犟劲,非要掀开石块不可。
  费了好一番力气,光滑冰凉的石头终于握在了手中。
  满鱼看了又看,却一愣,心说:不够。
  他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竟然猛一转身,脚下踩空,再次摔滚下山。
  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他重重撞在途中的巨石之上,好像听见骨头咔嚓一声。
  他的后背瞬间一层冷汗,咬牙熬过这阵疼痛,左腿已经完全不能动弹。
  夜色降临,寒冷再次袭来。
  身体的热度一点点流失,他紧紧握着那块石头,还在想,不够。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几乎贴近他的耳畔。
  他试图睁开眼,眼前竟然还真有一张熟悉的脸庞。
  满鱼叹了口气,心说:完蛋,出现幻觉了,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
  第43章
  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满鱼有些烦——怎么死了还不让人安宁。
  鬼怎么还会拍人的脸?做鬼都这么没礼貌?
  “醒了?醒了没有!”
  满鱼觉得自己变得暖和了许多,手是暖的,身边的气息也是暖的。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愣愣地看了好半天,嘴唇动了又动,叹道:“天呐,我是死了吗?”
  “死什么死!腿还能动吗?”
  满鱼不答话,只盯着对方看。
  这个人很急躁,不停催促,“你说句话啊!冻傻了?”
  “小燕……”满鱼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这个幻觉消失得太快。
  幻觉为什么打人?还掐他。
  “你醒了没有!急死人了!”
  满鱼愣愣地看着他,说:“人死了,怎么脾气也变坏了。”
  满燕真要被他气死了,说:“我没死!你也没死!”
  满燕不停地搓着他的手,又搓了搓他的脸,说:“你快正常一点吧,待会儿就要有狼了!”
  满鱼冻僵的手有了知觉,头脑终于慢慢转动。
  他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脸,是热的。
  “小燕,真是你吗?”
  “是我!当然是我!”满燕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没死,我被河水卷进去,但是我命大,被浪打到了岸边,路过的渔人救了我。”
  “那你……那你这么久,怎么不回家呢?”
  满燕急道:“我也想回家,我知道你们一定担心死了,可我浑身是伤,动也动不了。幸好那家渔人不嫌我麻烦,硬是把我救活了。”
  满鱼支撑着坐起来,紧紧盯着他的脸,眼泪瞬时落了下来。
  满燕见他这样,也忍不住双眼含泪,说:“我已经回过家了,听说你出来采药,我立刻就跟了过来……紧赶慢赶,却一路上都没遇到你。”
  “就等着我快死了才出现,好扮英雄是不是?”
  天空又飘起雪花,没多会儿两人的头发都是一层白霜。
  满燕低着头看他受伤的腿,说:“太不小心了,疼吗?”
  满鱼看着他的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满鱼说:“我找到那种药了。”
  “为了采药,才摔伤了腿?”
  “不是。”满鱼摊开手心,卧着一块莹白的石头。
  这石头十分眼熟,满燕一惊,“这是冰川石?还真让你找到了。”
  满鱼看着他,说:“可惜,我只找到了一块。”
  满燕笑着往自己怀里摸,说:“我变个戏法给你看。”
  他一掏,也掏出一块,竟然和满鱼手中那块一模一样,连边缘的细碎缺口都几乎一样。
  满鱼接过来,顿时露出笑来,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你光看石头,也该看看我。”
  满鱼仰起头看他,凝视良久,泪水逐渐盈满眼眶,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再也压抑不住,痛哭不止。
  这些天他守着病床上的爹,不敢哭,不敢难过,也不敢相信满燕真的死了。
  他的恐惧痛苦,在再次见到这个人时,一齐决堤。
  满燕听他这样哭泣,也泪流不止。
  两人的重逢被狼嚎声打断,满燕忙拍拍他的背,说:“快,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
  满鱼扶着他的手臂,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的腿伤严重,完全挪动不得。
  满燕低下身子,说:“来,我背你。”
  满鱼趴上他的后背,还要说:“你背得动吗?”
  “背不动。”满燕扶住他,慢慢起身下山,“背不动,大不了一起滚下山去,还不用一步步走了。”
  满鱼紧紧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看见他呼出的白气。
  “你的伤都好了吗?又跑来这里。”
  满燕说:“我都好了,听说你回来,我一天也等不了。”
  他说着笑了笑,有些吃力地说:“幸好我来了,不然啊,你今天就要被狼吃了。”
  满鱼顿了顿,说:“我回来,是想着爹病倒,不能没人照顾……既然你回来了,那我……”
  “哎,有间屋子。”满燕说,“我们今晚就借宿在这里吧。”
  满鱼定睛一看,想起自己被劫的遭遇,怒道:“小燕,我被打劫了!”
  “什么?荒郊野岭的,怎么还有土匪啊。”
  满鱼如此这般一说,满燕也怒气冲冲,说:“你的挂坠怎么能叫他们偷去呢!这就去找他们算帐!”
  “可我的腿受了伤,你一个人,打得过吗?”
  满燕说:“你又小瞧我。”
  满燕将他在屋外不远处的树后放下,说:“你的腿伤很严重,千万别乱动,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收拾了他们。”
  满鱼看着他,说:“不相信。”
  “哎,你……”
  有人出来,他忙一猫身,躲在了满鱼身边,说:“是他们吗?”
  满鱼一看就生气,指认道:“就是那对强盗父子!”
  “他们偷了东西,竟然还敢回来。”
  “也许是看我孤身一人,不足为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