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终于见到大名鼎鼎的郁相郁连海。
  窦丞相年迈,朝中事务不能一一经手,大部分责任便落到了郁连海身上。他又兼任工部尚书,大权在握,如日中天。郁连海如今年近五十,保养得宜,看着只有四十多岁的模样。
  季闻意想到郁连海为官之路上所作所为,不仅有高超的站队技巧,还能低谷逢生,左右逢源,踩着累累白骨上位,简直就是奸臣之楷模。
  季闻意不禁啧啧称奇,果然要想位极人臣,都得下手稳准黑。
  郁连海浑然不知季闻意早把他扒了个底朝天,从外表看,郁连海就是一位高持重,非常具有欺骗性的文臣。在看见季闻意时,郁连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原来是天师来了,不知有何见教?”
  季闻意摆出一副纯良神情:“在下季闻意,拜见郁相。”
  郁连海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皇上任命两位天师协助降星台修建,怎么不见另一位?”
  刚一见面就兴师问罪,季闻意解释道:“师尊被丽妃娘娘请去了,许是为了小皇子的事。”
  郁连海听见“小皇子”三个字,脸色微妙地沉了下来:“原来如此。”
  季闻意瞧见郁连海的神色,心中了然。
  郁连海一直是站队大皇子,如今突然杀出个丽妃腹中有孕,还是个皇子,瞬间搅得朝局水浑。皇帝老来得子,又是最爱的宠妃怀的,明着要立储君。他为大皇子筹谋十年,如今眼看着前功尽弃,还让他来督办降星台,怎么能不恨?
  更别说罪魁祸首就是他和沈淮夜。
  郁连海能对他有好脸色才怪呢。
  郁连海脸色郁沉:“降星台由本相督造,事关重大,天师可得看清楚了。”
  季闻意讪讪道:“是。”
  才怪。
  卫珩要从降星台动手脚,难保郁连海不想动手脚,他既然想扶大皇子上位,降星台就是绝佳的机会,万一建造时出现些什么,就有机会攻破紫微星之说。
  季闻意也不和郁连海客气,先进了地基里查看。刚进了地基,就遇见老熟人张悬明,张悬明冲他挤眉弄眼,上来给他引路:“是皇上钦点的天师大人吧,我领你四处转转。”
  季闻意看了看周围忙碌的工匠,低声问张悬明:“有什么异常吗?”
  张悬明同样压低了声音:“目前还没有,一切都在按工部安排的进度进行。”
  地基当中是空的,季闻意转了半天,一一看了几处要紧角落,一无所获。便准备上去了。出去的时候,就听见郁连海在训斥工匠。
  “动作快点!工期之前完不成,拿你们问罪!”
  郁连海劈头盖脸地训斥,督办的小官拿着鞭子恶狠狠地抽向工匠。工匠身上落下一道深刻血痕,紧咬着牙,不敢吭声,
  郁连海最近气不顺,训斥完工匠,一转头就对上季闻意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部:“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季闻意笑眯眯地,一把抓住郁连海的手,神神在在地看着他的手相:“哎呀,郁相,您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郁连海恼怒,猛地扯开手:“放肆!老夫不信你们这些神神鬼鬼的。”
  他掸了掸袖子,好像上面有脏东西一样:“你这是诅咒本官?”
  季闻意眼神诚恳:“在下没有一句虚言。郁大人且看是不是真的。”
  说完,不给郁连海生气的机会,一揖就退下了。
  郁连海看着季闻意的背影,气都不顺了:“一个小小的天师,敢这么对我说话!谁给他的胆子!”
  身边官员道:“这两名天师,最近是皇帝和丽妃眼前的红人,大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对了,大皇子那边,请您去叙话。”
  郁连海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暴躁:“走。”
  季闻意从降星台离开,在宫道上正遇到从丽芳宫出来的沈淮夜,眼睛一亮,远远喊道:“师尊!”
  沈淮夜深情淡漠地对丽妃宫中宫女说了句什么,那宫女脸色微变,转身离开。沈淮夜看向季闻意,脸上淡漠一消,露出笑意。
  “在降星台有什么收获?”
  季闻意摇摇头:“没有,不过……”
  “我给郁连海下了道鱼饵。”
  沈淮夜眉梢一挑:“哦?”
  季闻意将事情经过告诉沈淮夜,沈淮夜一怔,随即轻笑起来,色如春花:“机灵鬼。”
  季闻意:“那丽妃那边呢?”
  沈淮夜一边和他往宫门口走,一边脸色微沉:“丽妃用了大量的相思醉,但难掩颓败之相,恐怕用相思醉强撑着,也是一具空壳。丽芳宫中除了那道人骨柱,没有发现卫珩的踪迹,不过……”
  “不过什么?”
  沈淮夜幽幽吐出一口气:“倒是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慕容秋。”
  季闻意顿时目光炯炯有神:“他要干什么?”
  沈淮夜:“邀我去他宫中。”
  季闻意气咻咻:“他要干什么呀,贼心不死。”
  看着季闻意这幅拈酸吃醋的模样,沈淮夜心中一阵受用。他摇了摇头:“我自然回绝了,不过他求我另一件事。”
  季闻意问:“什么?”
  “眼睛。”
  季闻意一愣:“什么眼睛?”
  沈淮夜瞥他一眼:“他那双继承自生母的眼睛,他问我,能不能帮他变成黑色的。”
  季闻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也能变?”
  沈淮夜眸色冷凝:“伪装术十分容易,但只能维持一时,要想完全改变,就没那么容易了。”
  季闻意点点头:“这想法倒也不意外,他想争一争皇位,自然会想办法。”
  沈淮夜神色有些复杂:“他如今和丽妃走到一处,也许会走旁门左道,最近我会盯着他,见机行事。”
  “好。”季闻意说,“明日郁相一定还会来找我,我就在降星台守株待兔。”
  -
  郁连海从大皇子哪里回来,愁眉紧锁,身上的低气压压得周围侍从大气不敢出。大皇子让他想办法,但他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回到家,从郁府大门入,还没走到内院,就听见一阵噪杂争吵的声音。郁连海脸色一沉,堂堂相国家里,闹成这个样子,简直有失身份!
  里面坐着的郁夫人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看着上个月新抬的小妾柔月满眼轻蔑:“你以为仗着老爷宠爱就能在府里翻出风浪来?你肚子里的野种是和外院小厮厮混来的,有辱门风,今日赐你一杯鸩酒,喝下去,免得脏了相国府邸。”
  谁想到柔月是个刚烈性子,从袖子里拔出一把亮着寒光的匕首,只冲着郁夫人刺过去:“你想杀我,我先杀了你!”
  周围的奴仆没想到柔月还藏了把匕首在袖中,一时间反应不及时,竟让柔月冲到了郁夫人面前。郁夫人脸色一白,下意识抓住柔月的手:“你疯了!”
  两人厮打在一起,郁连海一走进来,那匕首一歪,刺中郁连海的手臂。
  郁连海惨叫一声:“来人!”
  奴仆手忙脚乱地按住柔月和郁夫人,郁连海看着乱糟糟的内院,又看了看手心里的血,突然惊叫一声:“血光之灾!”
  晚间,郁连海晚饭也没有吃几口,就一直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他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脸色变了又变。
  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他忍不住想起白日里那名天师说的话。
  血光之灾。
  他当时十分轻蔑不以为意。
  谁知道,短短几个时辰以后,竟然应验了。
  难道……这世上真有能未卜先知之人?
  郁连海眼中波浪滔天,如果这人能预知他会受伤,那岂不是也能预知未来皇位花落谁家?
  郁连海看着窗外沉沉夜色,目光陡然清醒过来。
  “怪力乱神,这一定只是巧合。”
  他郁连海能坐上丞相的位置,可不是靠方士占卜得来的。
  -
  第二日,季闻意照旧去了降星台。到了还没一炷香的时间,郁连海就出现了。
  郁连海脸色不妙,手臂也受伤了,昨天季闻意的话果然得到了应验。然而郁连海只是盯着他看,并没有问一句关于血光之灾的事。
  季闻意神态轻松,脸上挂了笑意:“郁丞相日理万机,还能每日到降星台督工,实在是尽职尽责。”
  郁连海目色沉沉地观察季闻意:“皇上命本官督办,本官自然要每日看顾,不得马虎。”
  两人在一旁亭子中坐下,亭子里凉风习习,比毒辣的太阳底下好多了。
  季闻意一派悠闲,今天在降星台到处看了看,除了一两处偷工减料,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也不知道卫珩到底要怎么下手。
  倒是郁连海坐不住了,时不时看向季闻意。
  他手臂那么明显的包扎没看出来?问也不问?
  季闻意又把目光投向那些忙碌的工匠,会不会藏在工匠里面呢?一个一个排查起来,也要费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