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掺和。”年方杰心里打鼓,急躁地又吼了句。
  “噢。”年青往自己的老藤椅那走过去。
  ?
  “年青你给我回来!”年方杰脱口而出。
  爷三在原地硬是愣了三秒。
  “妈,算了,面具拿下来吧,老大不小了,从我哥身体里出来。”年方豪率先反应过来拍了拍小杰。
  反应了还不如不反应。
  啊!什么啊!
  “都给我坐下,认真问你们话呢!”
  最后年方杰特别严肃地把爷俩审问了一顿,得知他们三个从他青春期开始,早就偷偷在议论他的性向了。
  “我们也是后来偶然听说,那老师因为猥亵被开除了,才知道她有这种前科。”
  趁方萍不在,年青点了根烟狠命地抽了一口,借着烟叹了口气。
  “想到你有一阵肠胃一直不舒服,小盛说你半夜还老在被子里偷偷哭,这才觉得,你可能也碰上那事了。
  唉可是来不及了,那会你都上高中了,也落下病根了。”
  男孩子都好面子,爸妈商量着,还是索性当作这事没发生。
  “我说呢,高中有一阵你们都对我特好。”年方杰回忆起,的确是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有了先挑角色的特权。
  “我们都知道你这辈子不可能结婚了,可妈偏不信呢,觉得你长大就自然好了,记得那次,拼命打你电话叫你相亲的事不?”小豪不喜欢闻烟味,捏着鼻子嗡嗡说,“那次才彻底给妈整绝望了。”
  “也给我整绝望了,给我介绍个吃鼻屎的姑娘。”没办法,他的声音太幽默了,年方杰实在忍不住开玩笑。
  “那不能,成年后就不吃了吧。”小豪还捏着鼻子,头顶的卷毛蓬出一块,很难忍住不帮他按下去,“哥,你现在反正也单身了,要不再试试?”
  “去去去去去!”年方杰狠狠给他按了两下。
  “所以你和tj哥……”刚被折腾完,小豪揉揉头发,又瓮声瓮气地问起来。
  “我真服了你干嘛一直盯着问呢?”老妈这倔脾气,是一下遗传俩吗。
  “我就觉得他人挺好的,可惜了。”年青总算舍得把烟掐了,年方豪松开手,鼻翼两边全是压出来的红印,“我昨天问他题,他还回我呢。”
  什么时候年方杰提过一嘴,要是他能辅导一下小豪的高数就好了。就这一句话,倪图钧一直记着。
  “他……提我了吗?”年方杰问。
  “没啊,就回答我问题。所以我以为你俩还好着呢。”他现在这蓬乱的头发,加上红鼻子,特别像小丑。
  本该好好嘲笑他一番的,年方杰却全无心情。
  “给我也来一根行吗?”他向着年青伸出手。
  “你妈快回来了啊,去阳台上抽,我这还得散味呢。”年青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给他点上。
  年方杰还是没哭。
  他把烟当成眼泪,向窗外吐了出去。
  爸妈家的房子年头长了,对面得楼房外墙布满了爬山虎留下的脚印,雨水长年冲刷的地方长出青苔,他的视线就这么顺着这些痕迹看过去。
  好像初二那年那样,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隔着烟看那些痕迹变得模糊,又在烟散后清晰。
  年方杰大学学的抽烟,但一直没弄懂这玩意有啥好,现在也没觉得多好,但抽完的确没这么烦了。
  h社大楼后面的江边旧步道,也长着和他老家类似的青苔,有一阵年方杰养植物养得入迷了,还想过刮点下来看看能不能养活。
  后来么,就搬去倪图钧那了,养植物的事说放就放。
  他把最后一根烟掐了,连着外壳一起扔进生锈的垃圾桶里。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他又想起默尔索,感觉自己也像个局外人。
  那场争吵毫无意义,出国研修的事,无论发生在他们感情时间线上哪个瞬间,是大是小,都改变不了终局,所以他不去回忆。
  又开始飘雨,最近就是雨多。
  天气预报的降水概率预测和盲猜没什么区别,他没带伞,竖起工装外套的领子走得快了点,还好这件带点防水。
  他看着自己的公寓楼越来越近,睫毛上落了雨水,把灯光都折射成分散着的圆,一晃一晃的,有点晕。
  倪图钧那时候在雨里往我家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其实每个下雨的夜,年方杰都会竖起耳朵,关小电视的声音,生怕错过一次敲门声。
  必须承认他有期待,期待倪图钧敲响他家的门,踉跄的呢喃着些什么,再冒着满身的热气坐在沙发上哭,然后被他抱着,一起睡。
  他走进楼门前特意向周围看了一眼,期待能找到这么一个颀长的,挺拔的影子,几次都以为自己找到了,却又发现要么是别人,要么是颗树。
  在期待什么呢?一切都结束了,他叫的停。
  在公司里,他们经常遇见,茶水间,电梯,厕所,生物钟早就在同居的那段时间被调得相近,他们谁都没刻意去避开。
  “早啊。”
  年方杰甚至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早。”
  倪图钧也会点头回应,有时还会浅浅一笑。
  烟,年方杰抽完也没再买,好像他不需要了。
  他真像是忘了那个夏天,忘了小花园里,厕所隔间里,流下的泪和留下的吻。
  那是一种不刻意的遗忘,偶尔想起了来了,就再回忆一遍。就好像从抽屉的角落里拿起了一个早就忘记的老物件,细细把玩一遍,放回原处,关上抽屉,就又忘了。
  倪图钧应该也是这样吧,他也没什么变化,除了戴眼镜的日子变多了。
  那个演讲打破了大家对他冷漠严肃的刻板印象,如他所说,多了记忆点,也笼络了人心。有时在茶水间还能听见他和别的部门的人聊天。
  挺好的。
  “dr.倪,早上好~”
  市场部的bill最近找倪图钧聊天的次数变得尤其多,光年方杰看见的就好几次。
  “早。”今天倪图钧也戴着眼镜,他这样其实很帅,彻底的斯文败类。高挺的鼻梁撑住镜框,侧面尤其性感,不明白以前为什么这么坚持不愿戴。
  “我们周末有个聚会,在txa,你来吗?”bill一手撑在水池边,半倚着,另一只手叉腰,上演风情万种。
  bill是早就出柜了的,上次彩虹活动也做了志愿者,最近和becky也熟络起来。
  年方杰也很早就知道他,为了装直男,入职h社后,有他在的几个同志交友群他就全退了。
  这么想来,和倪图钧在一起之后,他剩下的群也都退完了,现在彻底不混圈子了。
  好像也无所谓,这段时间他一点那种想法都没有。
  “什么时间?我看看有没有空。”倪图钧洗完杯子,走过正在冲咖啡的年方杰身边。
  “我teams上发你哦~帅哥。”bill拍了拍他的肩膀,旁若无人的扭着胯先离开了。
  年方杰手里的咖啡包装沾了水汽,速溶咖啡粉全粘在袋口,没带勺子,这会他只能把凝结起来的咖啡块埋汰地往杯口擦。
  一个勺子没和他商量,就刮过他的杯口,落进杯子里。
  “用我的。”倪图钧说。
  “谢了。”年方杰也不客气,拿着勺子把杯口的咖啡刮干净,搅匀,再放到水池里冲了冲。
  再抬头的时候,倪图钧已经走了。
  这个勺子长短合适,大小合适,握着也趁手,他家厨房里有很多把一模一样的。
  年方杰摸了摸匙柄上两道简单的刻痕,又把勺子丢回杯子里。
  他不想还了,这勺子他很喜欢。
  倪图钧也没来问他要过,只是偶尔他们再在茶水间碰见,他的眼睛会在他的杯子里多停留一会。
  天就这么一点点冷下来了,带着那些炙热的回忆,一起慢慢冷却。
  到了11月下旬,寒潮突袭降临,大多数人都翻出了刚刚从压缩袋里拿出来的羽绒服,大街上像走着一颗颗巨型话梅。
  年方杰也是,这一早上吹风机他和羽绒服轮流用,好不容易才把人绒和羽绒都折腾好了。
  因为担心羽绒服的帽子会沾上发蜡,他走来上班的时候硬是没戴,两只手捂着耳朵,冻通红。
  离谱,今天零下一度。
  电梯门打开,倪图钧穿着件羊毛大衣端正地站在里面,今天他久违的又戴上了眼镜。
  “早啊!”年方杰正搓着手,看见他笑了笑,羡慕开车的,穿这么少都没事。
  “早。”倪图钧看了一眼他奇怪的动作,没说什么。
  “怎么突然就降温了,这冷的,耳朵和手只能保一对。”年方杰给自己的手哈着气,公司里暖和,应该很快就好了。
  “全球变暖,气候不稳定。”倪图钧回复,“明天更冷,零下五度。”
  “要结冰了我的天。”明天穿什么呢,真坏了。
  “嗯。”倪图钧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