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而许静则显然是大喇喇地穿着,虽然干净,却依然有明显穿着痕迹,没见得有特别在意。
  有钱人,又姓许。
  北城不是个大的城市,资源就那么多,有钱的总是那么几家人。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难免不引起秦惟宁联想。
  因此,秦惟宁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再次变坏,表情一沉,“哦”了一声,直接忽略了许静则伸出的手。
  许静则的手其实白且干净,不过在秦惟宁看来,如果许静则真是许家人,那秦惟宁握了这样的人的手,他会回去用消毒液洗脱自己手上的一层皮。
  许静则就这样被人晾在那。他愣了一会才发觉,秦惟宁竟然直接无视了他的示好。
  许静则头上那不存在的鹿角“噌噌噌”地野蛮生长,恨不得直接把秦惟宁叉起来顺着窗户扔出去。
  他默默地把手收回来,抽出一张酒精湿巾,擦了擦。
  许静则自认为是好脾气,但不是没脾气。尤其是他从小家境优渥长得又好,性格也没长歪十分讨喜,和人交往就几乎没碰上过钉子,难免生出点少爷心性。
  如果碰上钉子,那许静则就会自动化为锤子——把钉子给拔了。
  别的同学背对着还没发觉,站在前头的张鲤看得一清二楚。
  还没等他说话,上课铃声先一步打响,烫着爆炸羊毛卷的英语老师提着收音机走了进来。
  张鲤一摇头,走了。
  英语老师检查了遍寒假作业后,不顾哀鸿遍野,又发了套英语周报。
  秦惟宁接过前桌传过来的英语周报后,随手扔到一边,侧趴在桌上,摆出睡觉姿态。
  许静则写了几道单选,看着周报上的固定搭配只觉得心烦,劣质油墨味儿更是冲鼻子。
  他一个祖国的花朵成天思考词组里加不加to和the,这对吗?
  许静则认为这不对。
  于是他把笔一扔,依旧撑着下巴,头偏着没动,眼神从周报往上挪,直勾勾盯着秦惟宁的脸。
  他觉得秦惟宁只可能是脑子有问题,甚至可能有反社会倾向。
  他再仔细打量了一遍秦惟宁,鼻梁高挺,剑眉下闭着的眼睛形状细长微挑,正如古文插画般标准的丹凤眼,两道双眼皮褶皱深痕闭目时就隐入皮肉,白皙面庞生得是有棱有角,不过棱角太分明,看着就不好相处,生了副金戈之相。
  端的是比明星看起来智商更高,比智商高的看起来更像明星,和智障俩字是绝对无缘。
  正当许静则一边看一边思考秦惟宁到底哪里有毛病之时,秦惟宁一抬手,掀起英语周报,把自己的脸盖上了。
  周报底下传来秦惟宁的声音:“看够了吗?”
  许静则感觉自己浑身的毛都炸了。
  这丫没睡着!
  许静则的心里有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他扫了扫四周没有老师经过,掏出兜里手机,把屏幕按得噼里啪啦,前桌的王胖子正闲的难受偷偷用手机玩连连看,只见短信信箱里多了一条“许总”来信:
  许静则:你认识实验高中的人吗?
  王胖子一扭头,看了眼秦惟宁身上的红色校服,回复道:认识,我堂哥在。咋了?
  许静则:帮我查查,这秦惟宁什么来头,我草也太能装了,老子吃他家大米了?查到了重重有赏!!!
  王胖子一抬头,许静则指了指报纸下的秦惟宁,又朝王胖子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既然秦惟宁敬酒不吃,那就得吃吃罚酒了——许静则认为这很对。
  第4章
  许静则接下来的一天里都没搭理秦惟宁,当然,秦惟宁也没搭理他。
  秦惟宁和他交流的方式就是用指节敲敲许静则的桌板,表达“我要出去”,许静则冷着脸起来,“吱嘎”一声拖动椅子,再一脸大义凛然地坐回去。
  终于挨到放学,许静则心中一团晦气,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回了家。
  许静则的家闹中取静,是市区里的三层独栋小楼。
  许静则把自行车往胡同里一拐,把车停在楼旁拎起书包朝家里走。拿出钥匙开门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做贼般把耳朵贴在门上,手里钥匙还没扭转一圈,门先自己开了,露出一张黑脸,要不是头上扎着两个揪,瞧着还真雌雄莫辨——
  许静则心中暗道不好却为时已晚,黑脸把嘴一咧,露出一排白牙:“小舅舅!”
  许静则只得脱鞋进屋,客厅沙发里一左一右坐着他妈林奕和他大姨妈林晓,开着电视也没人看纯当背景音。
  许静则乖巧地道了声“姨妈好”,立刻被他姨妈拉过去一顿揉搓,许静则往后一闪身,拉长声半撒娇半抱怨:“姨妈,我都多大了。”
  姨妈林晓把眼一眯,“在我们眼里你不管多大都是小孩儿嘛。”
  许静则再一瞥自己那外甥女,按理说也快进青春期了,依旧一副黑皮假小子样儿,成天上蹿下跳跟属猴的似的,替父从军都不用额外装扮。
  许静则心想:“小孩儿就小孩儿吧,这长大了要是还这样得多愁人。”
  “他不爱听这个,现在的小孩儿心事可多了。”许静则的亲娘林奕早看出许静则想闪人的心,把手一扬:“得了,抓紧学习去吧,都高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点心。”
  “得令!”许静则立刻脚底抹油,躲进二楼卧室,“咔哒”一声把门落锁,打量一圈卧室书架上满架子的手办模型没有一个缺胳膊少腿的,长舒一口气,把书包一扔,往床上一倒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再也不想起来。
  许静则的家和二十班颇具相似性:性别比例失调,女性过多。
  他姥姥家也是微型女儿国,常说生女儿是“弄瓦之喜”,许静则他姥姥就生了一排的琉璃瓦:五个漂亮女儿。
  许静则的亲娘林奕排行老幺,和最大的姨妈之间年龄相差悬殊,大姨妈的孙女都快上中学,许静则这个小舅舅高中还没毕业。
  许静则的爹许天成天忙着在外打拼事业,家里连个人影都不见,连许静则都不知道他这个爹现在人在祖国何方。具体打拼什么事业,许静则也不大了解,是纯正的甩手掌柜纨绔子弟,只知道之前家里有座煤矿,家里钱多得远超小康水平。
  许静则尚有“学生”这一职业,他妈林奕却是实打实的家庭妇女,每天醒了对着的就是栋又大又空的房子,喊一句只有回声没人应。
  因此许静则倒挺希望有人能陪陪他妈,他姨妈们肯常来也是桩好事。
  按理说他爸许天有钱,他妈林奕有闲,加起来有钱有闲,不该再奢求太多,许静则有时候却也觉得自己家里和“幸福模范家庭”还差上一些距离。
  不过这种话都不足为外人道也,他也知道一说出来就有点“何不食肉糜”的味儿,毕竟王胖子还要和他抱怨“我妈嫌我爸今年奖金太少,他们那个班啊效益也不咋样,闹得我电视剧都没看完只能进屋写作业去了——哎许总,新游戏机啊?借我玩玩呗?”
  许静则仰头盯着雪白天花板,听到外面谈话笑声,脸上也浮现了一点笑,家里有点人气也挺不错。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许静则裤袋里的手机一震,他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来信人正是王胖子:“许总,有空不?”
  许静则立刻拨去电话,那边也立刻接了,许静则开门见山:“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我表哥说那个挺能装的秦惟宁是他们学校理科火箭班的,他妈还是实验高中的优秀教师呢,教数学的。”
  “火箭班”——许静则“哦”了一声,虽然现在“教育平等”口号喊得震天响,学校为了升学率还是照旧按成绩分班。
  他们北城一中还温和些,许静则听说实验高中更是军事化淘汰管理,每次期末考试后都要按成绩重新分班,不仅有理科加强班,还有加强班中的加强班,也就是所谓的“火箭班”,火箭班一个班里只留二十人,班内都是冲刺京北的苗子,据说教材都和别的班用的不一样。
  许静则更听得一头雾水,从理科火箭班到他们文科班,何况秦惟宁的妈还是在本校做老师的,这得多想不开让自己孩子这么干:“那他转到我们班干嘛?”
  电话那端的王胖子略有忸怩:“哎,我表哥也没说太清楚,只说是那个姓秦的在学校里打架斗殴,估计是他转了学就不用受处分了呗——”
  “转学就算了,理转文?他父母也不管?”许静则依然无法理解,声音又提高了半个八度。
  王胖子那边顿了顿,道:“我表哥说他妈也辞职了,不在实验高中了。再问下去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就一理科普通班的,打听不着火箭班那么多事儿。”末了王胖子还没忘感慨一句:“哎呀,万恶的阶级区分啊。”
  许静则“啧”了一声,深表赞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高中虽然是由一群半大小屁孩儿组成的地方,可由于升学率和高考成绩赤裸裸地悬在头顶,等级划分尤其明显且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