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秦惟宁让许静则停下来在原地等,他先跑进树林。过一会秦惟宁手里拿着一截长得颇平头正脸的树枝返回来,许静则接过来就乐了:“打草惊蛇?”
  “这时候哪有蛇。”秦惟宁淡淡道:“你拿着当登山杖用吧。”
  “谢了啊。”虽然许静则自觉凭自己体力并不需要,但拿着也确实省力。
  秦惟宁依然走在许静则前面,一条路有一人宽,秦惟宁在前面拨开树枝,突然问:“你许愿了吗?”
  “许什么愿啊。”许静则拿着树枝戳苔藓,随口答:“学校?还是女朋友?”
  “学校。”
  “没有。”
  “怎么不许?”
  “没有特别想去的。”许静则顿了顿,干脆坦白:“都差不多。我这水平够不上太好的,也不至于太差。估计最后就是去一个好点学校的中外合办项目,或者上了大学以后再出国。”
  秦惟宁突然停下,许静则险些一头撞在秦惟宁后背上。秦惟宁目视前方,问:“那你找我给你补课干什么?你设立的扶贫基金打算定点资助我,是吗?”
  许静则真不知道怎么什么好话到秦惟宁嘴里就都不太好听,他沉默半天,回了句“不是那个意思。”
  秦惟宁听这句话简直听烦了,“那你什么意思?说明白点。”他猛地一转头,俩人就卡在山路上。
  秦惟宁目光炯炯,盯得许静则鼻尖冒汗。树隙间投下日光,风吹动树梢,光就在许静则脸上一跳一跳。
  秦惟宁觉得许静则是可恨的。这个时候的许静则看起来依旧天然无害,互不得罪。
  这个人滑不溜丢,你跟他绕圈子他就能赛过秦王;因此秦惟宁在这无人的地方生出一点冲动,要把许静则戳个对穿,堵到死胡同里逼他说出点实话。
  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吧。我掌握了关键性证据,虽然它已经被销毁。
  我猜你应该是喜欢我的。虽然你不应当喜欢我,如果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识相的就该跑得越远越好。
  风停了,光也就此止歇,再跳不动。
  “就是不想让你再去会所里打工。”许静则回答,“你不属于那个地方。”
  迎面突然起了更大的山风,狭长剧烈地顺着他们刮过,拂过发梢和眼神,吹得身上的衬衫也微微作响,鼓动成一道帆。
  许静则在秦惟宁心里永远是格外可恨。
  因为许静则格外的无辜,好像人人都有过错私心,就他没有。
  许静则是彻底的明亮的白,别人的灰色在他这里也被衬成黑。
  秦惟宁将许静则从上看到下,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人夺走了他的一切,又要在此时此刻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太可惜了,秦惟宁想。如果许静则刚才说的是“因为我喜欢你”,秦惟宁差一点就想要放过他了。
  秦惟宁和许静则坐到树桩上修整,许静则查看手机导航,地图指向两条路。
  许静则凭借自己的读图能力分析一番,发现云岭山分有两个山峰。
  “你要去哪个?”他问秦惟宁。
  秦惟宁问有什么区别,许静则再度端详地图,老实回答道一边有碑林,另一边有片崖,可以看山景。
  秦惟宁问许静则想去哪个,许静则想了想,未给出明确答案。
  秦惟宁立刻明白,眼神逐渐冷了,问:“不想跟我去同一个,是吗?”
  “我觉得我们两个分别看不一样的也挺好的。”许静则喝了口水。
  秦惟宁站起来,走到许静则面前,许静则坐着只能面对秦惟宁的腰,被迫仰视带来不小压迫感:“哪里好?”
  他也不想听许静则临时胡编,直截了当地说:“许静则,对不起,之前笔记是我误会你了。如果你是需要我道歉,现在我说了,你能别再那么小心眼了吗?”
  许静则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道歉道得这么独树一帜个性鲜明的,倒完了还得骂他一句,他差点被一口水呛着。
  “你不感觉我们在一块的时间太久了么。”许静则已经对秦惟宁的言行举止有所预料,咽下了水,保持冷静:“在学校能见到,周末还能见到,好不容易出来郊游,就这么一会不需要还必须往一块凑啊,这又没人强迫,你想去哪就去哪,一会集合的时候再见呗。”
  “我没感觉。”秦惟宁冷冷地道。但他也没预备再给许静则机会,“你要是这么觉得,那你就滚吧,滚远了就不用见了。”
  说完秦惟宁抄起书包就走,许静则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先滚了,我还在原地坐得好好的呢。
  他把一瓶水喝完,擦了擦嘴角,秦惟宁走得很快,好像那股怒气给他加了速,他的身影迅速变小变淡,再过一片树林就无从看见。
  许静则身后扑棱棱飞起两只不知名的鸟,他坐在树桩上没挪动,迎着风叹口气。
  “我也没辙。跟你凑一起久了没准我又得犯病。为了世界和平,也为了我们两个人的终身幸福,还是先这么着吧。”
  许静则心想过后,觉得自己头上的情圣光圈又变亮许多。
  他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出发,顺带着在树林里吹了几个口哨。
  许静则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迷路。
  第36章
  学生陆陆续续到达半山腰集合地点,聚成几堆在树下聊天吃零食。
  秦惟宁到达得很早。他用了十几分钟就顺利到达山顶,碑林刻的什么他也没有细看,仿佛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成功抵达,之后就立刻原路折返下山。
  但如果被问起碑林怎样,秦惟宁一定会回答非常好看,极具观赏与历史价值,没被列入联合国文化遗产是教科文组织缺乏眼光。
  他一路走得很快,对腿部肌肉的酸痛也是后知后觉,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喝水休息。
  甫一拧开瓶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来自“失败的单细胞生物”的语音通话。
  秦惟宁不疾不徐地喝水,任凭手机在旁作响。
  最后“嘟”的一声,通话未接听。
  秦惟宁又把通话拨回去,过了几秒,单细胞生物接了。
  低级生物没有率先发言的机会,秦惟宁问:“怎么,后悔了?”
  单细胞生物沉默了一会,秦惟宁又听到“嘟”的一声。
  秦惟宁拿着手机僵了几秒,将手放下来,双眼凝视屏幕,才终于确认是自己的通话被挂断了。
  秦惟宁此刻想拿起高浓度酒精,对培养皿里快乐游动着的单细胞生物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蓄意谋杀。
  你就等着吧,许静则。秦惟宁心想。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不远处就是二十班的集合队伍,何舒蕾拿着照相机在给同学拍照留念。
  秦惟宁阖起眼睛,头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快要睡着时仿佛感觉闪光灯朝他闪了一下。他立刻睁眼,下意识地去看手表时间。
  离集合发车还有十分钟。
  王胖子的大脸突然出现在他视野里,王胖子有点焦急地问他:“怎么没看到许司令?”
  秦惟宁立刻清醒了,挺起后背:“许静则还没回来?”
  “没回来啊。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我们后来分开走了。”
  “啊?”
  秦惟宁皱起眉:“他联系你了吗?”
  王胖子拿起手机看了眼,“二十分钟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但是我没接到啊,这怎么回事,我手机坏了?”
  “那就是没打通。”秦惟宁立刻站起来,他再度查看了聊天记录,许静则挂掉他的通话是在二十一分钟前。
  也就是说在挂断后许静则立刻给王胖子拨了过去,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未能拨通。
  “他还跟谁联系过?”秦惟宁拽住王胖子的手臂,“去问!”
  王胖子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太对头,赶紧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秦惟宁的胸口像生成了个巨大的黑洞,把一切快乐的情绪都吞噬殆尽。
  许静则失联了。他最后的联系人是秦惟宁。
  秦惟宁问许静则后悔了没有,但现在后悔的人却大概率并不是许静则。
  “我知道他在哪,他说他要去山崖那边,你去跟班主任说一声,我现在就去找他。”
  “能行吗?”王胖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多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吧!”
  “你们没有我快。”秦惟宁压制住自己种种烦躁心绪,用剩余理智对王胖子冷静地说:“那条山路很窄,顶多有一人宽,你们不熟悉路只会走得比我更慢;我身上带着手机,现在我把我要走的路线告诉你,之后的每十分钟我都会给你发送定位,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如果我也失联超过十五分钟,你就去求援。”
  说完后秦惟宁就朝上山方向走,走了几步他深呼吸了一下,又回过头,语气平静:“这座山海拔才几百米,也不是荒山,肯定没事的。我一会就能把他带回来。”
  秦惟宁顺着原路很快走到他们分别的地方,他们一起坐过的树桩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