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死就死啦。为了票房,主角没事就好。
  秦惟宁缓慢露出个笑容,平静道:“不用了,我只收我凭自己本事赚的钱。我妈说我命硬,压岁钱也压不住我,有命赚没命花。”
  许天把红包扔到桌上,有点玩味地看他,又转头向林奕:“现在的孩子都挺有个性。”
  “你学习很好嘛,能上什么学校?长得也不错,毕业后出来到我这打工,凭你和小则的关系,我也不会亏待了你——”许天继续道。
  秦惟宁看着许天的嘴一张一合,冒出许多呛人恶心的白烟,他脑子里只漠然想着,对着许天的头开一枪,白的红的是不是就要溅脏许天身后的壁纸?
  那不好擦吧。
  捅一刀吧,来个干脆,泼点双氧水,今天大年三十,外面鞭炮烟花响成一片,他把人分了谁也听不着,趁天亮前用麻布袋子扔进北城下水道里头…
  “秦惟宁。”许静则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叫他:“你不是来给我补课么,上来啊。”
  秦惟宁没有提前和许静则说他要来。
  秦惟宁上楼梯时瞥见许家门廊里堆成山的礼物,什么人参灵芝,叫得出名或叫不出名的烟酒,还没来得及挪进地下室,此时就像堆白菜一样随便往那一扔。
  相比之下,他提过来的礼物简直就是寒酸。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怎么会是这样。
  追求真理的路径总要历经多次反复的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最终直达光明。
  可是秦惟宁也不免想要追问,如果他的一生不长不短,正好嵌进了波浪的螺旋的那个弯里,生时永远不会见到云开月明,永远不曾等到属于他的广义相对论,永生愚昧惶惑,那又该如何是好。
  前途也许是光明的,可一旦秦惟宁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享有,他就自私地认为那不如所有人都跟他一起留在黑暗里面。
  许静则关上卧室门,想了想该怎样面对秦惟宁,最终决定是冷着脸。
  他心情不好。许天过年总要回家,可许静则和林奕都满身的不自在,好像大过年的家里来了个不熟悉又讨人厌的亲戚,赶又赶不走,呆在一起又难受。
  许静则想,一家三口能相处成这样,也是一种本事。
  所以当秦惟宁出现的那一刻,许静则站在楼梯口,看着秦惟宁,心又先软了,同时鼻子有点泛酸。
  他心想,算了吧,大过年的有什么好生气。
  绝非他轻易原谅秦惟宁,而是所有恩怨都要留在年前,不能带到年后去,这是规定,比较吉利。
  他刚一转身,秦惟宁就朝他扑过来,把他重重地按在床上。
  许静则被迫陷在柔软床垫里,想要挣扎又被秦惟宁钳住手臂和腿,秦惟宁跨坐在他身上,按着许静则的头,秦惟宁垂下头去亲吻许静则的嘴。
  许静则觉得这并不是吻,在秦惟宁粗重的呼吸间,许静则觉得这只是泄愤般的撕咬。
  “你发哪门子的疯!”许静则反应过来事情不对,挣扎出一只手和秦惟宁对抗,同时把头偏开,拽秦惟宁的头发,想把秦惟宁从他身上拉开。
  稍一被拉开,秦惟宁就又扑了上来,俩人在床上滚作一团,演变成一场搏斗,一个进攻,另一个想躲。
  许静则从没看过秦惟宁这样的眼神,失去理智到近乎疯狂的程度,他一时挣脱不开,痛骂:“秦惟宁我操你——”
  秦惟宁冷笑着问:“你操谁?你有那本事吗?”像不耐烦许静则一直不配合,他一把扯开许静则的领口,在许静则的锁骨上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许静则痛得眼前一黑,“你他妈狂犬病犯了啊!”他曲起膝盖,一脚把秦惟宁踹开了。
  这一脚踹得也是结结实实,秦惟宁捂着小腹,半晌才直起身子,站在一旁用手背擦嘴,冷冷地望着许静则。
  秦惟宁想在今天向许天宣布,你儿子许静则是同性恋,而且许静则和上门寻仇的他搞在一起了。
  许静则痛得呲牙,伸手去摸锁骨受伤处,指腹残留一缕血丝。
  许静则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气得眼前发红,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手握成拳扑上去就要揍秦惟宁。
  此时门把手被人按了下来,许静则和秦惟宁都顿住了,往卧室门处看。门把手再一抬,就有人要走进来,看见满床狼藉和浑身狼狈的两个人——
  “俩大小伙子在房间里,还锁什么门啊。”隔着一道门板,许天说。
  许静则这才想起来,他刚顺手把门锁上了。只有林奕和他在的时候,他一般是不锁门的。
  许静则松了口气,扯出纸巾按住伤口,抖抖衣服领子,转过身看也不看秦惟宁,低声说:“你给我滚。”
  门再度打开时,室内一切又恢复原样。
  许天站在门口,眼神从两人身上落了个来回,笑问:“怎么,打架了。”
  许静则身形一僵,不动声色说:“吵了两句。”
  “小孩子就是气盛,没打疼吧。”许天走进卧室,手落在许静则肩膀上,不经意碰到许静则衣服下的伤口,许静则痛得一哆嗦,忍着不吭声,摇了摇头。
  “今天就别学了,不差这一天。咱父子俩都好久没见了,来,儿子,下楼到客厅里,咱们好好聊聊。”许天护着许静则的肩膀,忽然看见许静则嘴上的一道伤口,问:
  “嘴怎么回事,被咬了?”
  第45章
  秦惟宁躺在床上,灯雪白地打在他脸上。他嫌灯光刺眼,伸手按开关,卧室就黑了。
  按北城习俗,年三十这一天要守岁,家里要灯火通明至后半夜。
  秦惟宁想,他家里连团圆都没有,又遵守个屁的习俗规矩。
  他从许静则家回到自己家里,临到晚上,李当歌包了饺子,八点钟准时开电视看春晚。
  李当歌不是北城人,和自己家那边的亲戚来往也不密切。
  因此年三十只有她和秦惟宁一起守岁,吃过饺子后,秦惟宁实在忍受不了电视里故作好笑的小品,他想现场观众没得选择要被迫受一夜的苦,他却有转头离去的权力。
  他收拾干净碗筷,说累了,就回到自己房间。
  他拢紧被子,这房子老旧背光,暖气也一般。被子就总是带着潮气,开了电热毯也觉得冷。
  越临近零点,外面的鞭炮烟花声就越响,好似全世界都很幸福快乐,电视里哪怕再大的矛盾也会在十分钟内解决,走向团圆美满,只有秦惟宁一个人感到冷而寥落。
  许静则又一直没有给他发来消息,连班级群里都响成一片互相拜年抢红包,许静则却也没有出现。
  秦惟宁耐着性子回复了每一个人给他发的拜年消息,花团锦簇的各色吉利话,他也只回谢谢。
  之后他就切回和许静则的聊天界面,一直盯着。上一条还是他发的,“知道你不想见我了,我以后不来了”。
  可是秦惟宁最后还是来了,哪怕他此时回想,恐怕还不如没有来。
  许静则说伤口是他自己一激动牙齿磕的,许天看了秦惟宁一眼,问许静则怎么气性这么大,之后没再说什么。
  秦惟宁看出许静则不想让他在这呆着再碍眼,也就走了。
  他没有宣布许静则是同性恋这一事实。因为秦惟宁想,许静则和林奕可能都会难过。
  外面的震响陡然变大,秦惟宁在外界乱作一团之间,在被子里给许静则发:“许静则,新年快乐。”
  这不是他想说的话。秦惟宁闭起眼睛,再睁开,敲击屏幕,发:
  “许静则,我想见你。”
  “许静则,我想见你。”
  “许静则,我想见你。”
  ……
  许静则再不回,他就一直发。
  也许词语也可以累积合成,秦惟宁发了九十九条,只差一条,他险些快要恍然大悟,这些“我想见你”的字符其实该统统被拆解消失,进化成只有三个字,主谓宾却都齐全的短句。
  电视里全国一起随主持人倒计时,“三,二,一。”秦惟宁也在倒数,三,二,一。
  新的一年又开始,辞旧迎新,鞭炮猛地炸成一片。
  许静则回复他:“我在你家楼下。你能出来吗。”
  其实是不能出来的,大年三十夜里跑出去,秦惟宁很难与李当歌解释。
  干脆也就不要解释,秦惟宁起身拉开窗户,看到许静则穿着白色羽绒服,靠在拐角处的一盏灯下面,暖黄的灯将他帽子上的风毛打得毛绒绒的亮,像一团蒲公英。
  秦惟宁低下头看了看,穿上外套,毫无犹豫地翻出窗户跳了下去。
  多亏了一楼违章搭建搭出一个仓库间,秦惟宁降落在违章建筑顶的蓝色钢板上,再一跳就顺利落地,钢板上的积雪在他背后簌簌地滑下来。
  他拍掉手上灰尘,许静则抬起头朝他这边望。
  按常理来说,许静则此时应当对他笑,说“兄台好身手,难道你也被蜘蛛咬过”,然而这次许静则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