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檐修腿上仿佛灌了铅,僵持了大概一分多钟,才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
  “没有。”
  陆祈绵本来蔫头蔫脑,听完这句话像遇光的向日葵,抬着头惊道:“真的吗?!”
  “你想做什么?”沈檐修眉头皱成川字,看得出来对陆祈绵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他话音刚落,陆祈绵下一瞬就伸手向他扒拉,“沈檐修,我酒店要住不起了。”
  半真半假的一句话,沈檐修听后讽刺道:“陆祈绵,出国那么多年,就混成这个样子?”
  陆祈绵点点头,“对的,太难混了,所以我回来了。”
  过去六年了,陆祈绵长相没什么变化,看上去就像还没毕业的学生,一身书卷气,很乖,说话也依旧很软。
  但沈檐修清楚,他做的事,比任何人都要决绝冷漠。
  断崖式分手,不听任何一句挽留,也没有任何一句解释,一走就是六年。
  是他先接近的沈檐修,等沈檐修肯放下一切防备,真心接纳他以后,陆祈绵又抛下他。
  平心而论,这六年里,沈檐修挺恨他的。
  知晓陆祈绵在国内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后,沈檐修轻蔑一笑,故意羞辱他,“我那倒是宽敞,只缺个暖床的玩物。”
  他故意说出刻薄而难听的话,就如几年前,想劝退靠近自己的陆祈绵。
  陆祈绵的反应还是同当初一样,听后没被吓跑。
  他脸颊染上了一点红晕,终于看着没那么苍白。
  陆祈绵想,如果人生最后的光阴是跟沈檐修度过的,那死后自己一定能上天堂!
  陆祈绵连连点头,仿佛怕沈檐修说话不算话,他甚至急切伸手去抓对方的衣服,眼睛放光,举手自荐:“我可以!”
  “沈檐修,我会很乖的。”
  第6章 收留
  陆祈绵就这样跟着沈檐修回家了。
  他提出要回酒店去取行李,沈檐修表情不善,阴阳怪气道:“你那堆破烂有什么好拿的?”
  人有钱,果然就变得铺张浪费。
  陆祈绵忍不住想起六年前的沈檐修。
  那时的他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整天精打细算。
  陆祈绵刚跟他认识时,还当他是抠门小气。
  现在一朝发达,居然忘本讽刺陆祈绵的东西是破烂,让他别要了。
  资本主义的侵蚀性真的好可怕!
  陆祈绵坚持道:“不行,我的电脑还有画板都在那。”
  “那些对我很重要!”
  沈檐修并不理会,恶声恶气道:“几点了?你到底要浪费我多少时间?”
  “陆祈绵,你有没有搞清楚你的处境?!”
  陆祈绵见他真生气了,不敢再多话,怕沈檐修嫌他麻烦,后悔收留,便想着等明天,自己回去拿。
  车子一路驶进江边的高档小区。
  沈檐修率先比陆祈绵打开车门,迈开长腿,跨出车门,皮质的鞋底在地面上敲出利落的脆响。
  高中时期的沈檐修,阴沉着一张脸就足够有威慑力。
  如今过去几年,在时光的历练之中,气场更是强得没边。
  陆祈绵看一眼都抖三抖,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动作慢了,让沈檐修抓着愤怒点,也紧跟着下车。
  他倔强得很,即便扶着车框时有些不敢下脚,但害怕被沈檐修嫌弃,没让人搀扶,单脚站立,一只脚蹦跶着走。
  他身子单薄,在夜风中脆弱而狼狈。
  沈檐修在另一端,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陆祈绵。
  不是陆祈绵的错觉,沈檐修好像更加生气了……
  那眼神实在吓人,陆祈绵一只脚站立,在车门边跟沈檐修对视。
  他手足无措,只觉得过去这些年,沈檐修的心思更加难猜了。
  他摸不着头脑,动也不敢动一下,像一只想跟着人回家的流浪狗,热络中又保持着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抛弃。
  这种尴尬的对视持续了近半分钟,最后是司机走上前来,小心翼翼问:“要不……我来扶着您?”
  这句话犹如雪中送炭。
  陆祈绵不带一丝犹豫,感激道:“那就麻烦了!”
  沈檐修听见两人的对话后,便转过身,脚步飞快,也不等陆祈绵。
  司机一直将陆祈绵送到电梯口,沈檐修就在他身边站得笔直。
  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直到停下,沈檐修都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陆祈绵抿着唇,心跳都加快了。
  一梯一户的高级住宅楼,沈檐修出了电梯,径直走向几米外的大门。
  化疗后身上那些淤青与针眼好像又开始疼了,陆祈绵其实想向沈檐修求助,结果对方走太快,根本不给机会。
  陆祈绵只能忍着脚痛,一只脚蹦着,跟在他身后进屋。
  l形的全景落地窗外,是本市最繁华的cbd核心区,挑高的客厅悬挂着进口的吊灯,中央空调的新风系统与智能灯光系统,在沈檐修踏入家门的瞬间,自动调整到了最舒适的温度与光线。
  沈檐修无视陆祈绵的存在,一边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一边往三米高的黑檀木酒柜方向走去。
  智能感应系统在掌心接触的瞬间,缓缓旋转出一瓶陆祈绵看不懂,但瞥一眼就知道很贵的红酒。
  无论是沈檐修的豪宅,还是他现如今的穿着与习惯,都处处透着陆祈绵从未见过的陌生感。
  陆祈绵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摔倒时沾上的污渍,整个人愈发局促,自卑的浪潮似乎要将他吞没。
  陆祈绵忍不住想,他跟沈檐修当真分开太久了。
  遥想上次他跟着沈檐修回家,对方还住在冬冷夏热的破旧筒子楼里。
  陆祈绵热地睡不着,在狭窄的床上翻来覆去,碰到沈檐修的胳膊,又嚷嚷着喊热,想把身上的所有衣服都给脱了。
  沈檐修按着他的胳膊不让,就拿着扇子在旁边给他扇风,跟他说心静自然凉。
  几年过去,这些记忆久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陆祈绵站在门口,瑟缩着垂下头。
  沈檐修冷声开口,“不进来就滚出去。”
  “我,我要换鞋吧?”陆祈绵磕磕绊绊。
  他其实脸皮挺薄,也挺胆怯。
  生命进入倒计时后,陆祈绵终于勇敢了一次,他回国的初心想再见一面沈檐修,跟他道个歉。
  但真见到人,又开始临阵脱逃。
  他性格太别扭了,在医院鼓起勇气让沈檐修收留自己,厚着脸皮跟人回家,却在听见对方让自己滚时,内心又很煎熬。
  陆祈绵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软肉,低声下气道:“沈檐修,我穿哪一双?”
  他手足无措,狼狈得像一只小脏狗。
  沈檐修只是看着他,沉默的片刻,缓缓开口,“你左手边的鞋柜里,有新的拖鞋。”
  陆祈绵这才松了口气,姿势别扭地去拿拖鞋,换拖鞋,一只脚蹦跶着进去。
  屋子很大,也很干净。
  但只有陆祈绵跟沈檐修两个人,便安静得有些冷清。
  沈檐修自顾自饮酒,上楼,换衣服,一点儿也不管陆祈绵。
  陆祈绵像只误闯人类领域的小鹿,他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便硬着头皮,忍着脚踝的疼痛,扶着楼梯慢吞吞往上爬。
  沈檐修在衣帽间里换好衣服出来时,陆祈绵终于爬了上来。
  “你……”沈檐修欲言又止。
  生病以后的陆祈绵体力很差,爬个楼梯都累得气喘吁吁,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陆祈绵捏着外套的衣摆,呼吸急促道:“我……我住哪个房间?”
  他一开口,沈檐修就环抱着双臂,又板着一张脸说他,“脏死了。”
  陆祈绵弱弱道:“那我去洗洗。”
  尽管沈檐修说话很伤人,但陆祈绵还是想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
  陆祈绵问他浴室在哪儿,沈檐修倒是很配合地抬手指了指。
  陆祈绵刚走了两步,红着脸转过头来,很难为情道:“我没有换的衣服。”
  沈檐修就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这次陆祈绵明白了,沈檐修在故意捉弄自己,他做事向来周全,明知道陆祈绵现在的情况,却什么都等着陆祈绵自己开口来问。
  “我的衣服都在酒店里……”
  陆祈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能先借你,你的衣服穿一下吗?”
  “陆祈绵。”沈檐修刚喊了他一声。
  陆祈绵就急切打断道:“沈檐修,就算是养一只宠物,也需要适当照顾的。”
  他真的不想沈檐修又砸来几句嘲讽的难听话。
  听了他这句话,沈檐修沉默一瞬,随即轻笑出声。
  陆祈绵听见他不屑的笑声,心中更加忐忑,他不知道沈檐修心里在琢磨什么,谈恋爱的时候,他都猜不透沈檐修,现在分开多年,更是一头雾水。
  沈檐修领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从衣帽间里给陆祈绵拿了件自己穿过的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