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送您上去。”助理对着邹城毅道:“东西我拿就好。”
  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盒,由助理接过,陆祈绵手里拎着的袋子里,是鲜切好的鱼。
  “麻烦了。”邹城毅又对着陆祈绵道:“下次我们再约,到时候叫上班长一起。”
  陆祈绵心不在焉点点头,脚步飞快往里走。
  楼层数字像生锈的齿轮缓慢跳动,电梯里的两分钟竟格外漫长。
  门开时,沈檐修逆光而立,他神情冷峻,宛如一座危险的活火山,深沉如墨的眸子里带着戾气,愠怒质问:“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忘了第一天我跟你说了什么?”
  他太凶了,陆祈绵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对不起……”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一旁的助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装作没提稳,故意将手中一个礼盒摔落在地上引起老板的注意。
  趁着沈檐修看向他时,连忙道:“是您上次参加婚礼那位邹先生送的。”
  沈檐修拧着眉,嗓音里压抑着怒气,“你跟邹城毅出去的?”
  陆祈绵小声辩解,“我有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接……”
  到底还有个外人在,沈檐修没那么恶劣,故意给陆祈绵难堪,他对着助理说,把这堆破烂扔电梯口,之后便领着陆祈绵进屋。
  “为什么关机?”
  “手机没电了。”仿佛怕沈檐修不相信,陆祈绵很有诚意地将手机递给他。
  沈檐修接过来按了按,又问他拎的什么。
  “邹城毅钓的鱼……”
  陆祈绵全盘托出,对方问什么答什么。
  但沈檐修听后眼里寒光更甚,语气也冰的刺骨,“吃饭,钓鱼。”
  “陆祈绵,脚刚好就闲不住是吧?”
  沈檐修厉声道:“就算你蠢,不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好歹也要有点廉耻心,离这种有妇之夫远一点。”
  他的话听得陆祈绵再也忍不住,心里仿佛被扎了碎玻璃,既委屈又难过,还有一点不敢表现明显的生气,“沈檐修,你乱说些什么?”
  “邹城毅是我朋友,还是认识多年的老同学,我们只是吃个饭。”
  陆祈绵不悦道:“你就算吃醋,也别说这么伤人的话啊……”
  “吃醋?!”沈檐修声调高了不少,眼神凌厉,气势强的仿佛要把陆祈绵给吞没。
  “陆祈绵,你疯了不成?”
  他厉喝道:“既然搞不清楚处境,现在就滚。”
  沈檐修一生气就让自己滚,这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反复在他的伤疤上研磨。
  陆祈绵终于憋不住道:“动不动就让我滚,你到底是故意吓唬我,还是真看见我烦?”
  沈檐修目光森寒,这次他不再恶语相向,而是抬手抓着陆祈绵的胳膊,大力将他往外推拽。
  陆祈绵又瘦又生着病,被他捏住的胳膊传来剧痛,
  他几乎没有反抗能力,便被沈檐修推到门外。
  陆祈绵来不及反应,门便被重重关上。
  他手里拎着的袋子在推搡间断掉,死鱼的血水在地面蜿蜒流淌。
  受伤的脚踝猛地一痛,眩晕感如潮水漫过头顶。
  陆祈绵脱了力般跪坐在地上。
  他眼前发黑,喉间泛起铁锈味,有些艰难地敲门,“沈檐修……”
  第15章 七年前(1)
  七年前的八月,蝉鸣聒噪令人心烦。
  谭菁月结束了她的上一段恋情,男人被捉奸在床后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
  回来指着谭菁月的鼻子骂他小题大做。
  后来战况愈演愈烈,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骂谭菁月一把年纪人老珠黄,甚至骂她是个有钱就能骑的婊子……
  每个字都践踏着她为数不多的自尊。
  陆祈绵背着画具,刚从补习班回来,一走到“家”楼下,远远就看见谭菁月面前摆着两三个行李箱,以及两个大收纳袋,孤零零坐在花坛边上抽烟。
  她脸上的妆早就已经花了,口红蹭在了下巴上,指尖上带着点血迹,夹着的香烟已经烧到了滤嘴。
  陆祈绵青春稚嫩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惊讶,沉默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走到谭菁月面前递给她。
  谭菁月接过纸巾擦了擦,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一个陆祈绵让她宣泄情绪。
  她将烟头狠狠捻灭在花坛瓷砖上,拽着陆祈绵的胳膊,“死小子,几点了才回来?!”
  陆祈绵知道她分手了,此刻心情很差,他抿着唇忍着疼,不吭声。
  也没有反驳,是因为谭菁月很久没有给过他钱了,陆祈绵坐公交的钱都没有,只能上完课走路回来。
  她的咒骂声持续了好几分钟,引得小区来来往往的人频频侧目时,她终于累了。
  用高跟鞋尖踢了踢脚边的收纳袋,“拿着东西走!”
  “去哪?”
  “h省h市。”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讥诮道:“狗玩意儿,真以为老娘离了他不行,我又不缺人爱。”
  陆祈绵攥着画具包袋依旧沉默。
  他不是没劝过谭菁月靠自己,找个班安稳下来,但谭菁月不听。
  她年轻的时候就漂亮气质出众,尽管年龄大了,五官底子摆在那,又比同龄人更爱打扮,追求她的男人确实不少,肯给她点钱,说几句甜言蜜语,谭菁月就信了。
  “那我上学怎么办?”陆祈绵已经高三了,现在的学校已经开学了。
  他好不容易适应环境,眼看不到一年就要高考了,他不想走。
  但谭菁月不在乎,“转学啊,又不是没转过。”
  她说话极其难听,“难不成你想留在这给人当便宜儿子?”
  她抬手揪着陆祈绵的耳朵,冷笑道:“那也得人家肯要你才行。”
  陆祈绵耳朵刺痛,临到嘴边的抗议化作沉默的疼痛。
  谭菁月脾气很差,凶起来不光骂人,下手打得也狠。
  她的存在于陆祈绵来说就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陆祈绵不敢喊疼,忍气吞声道:“画室交的课还没学完……”
  谭菁月收回手,带着陆祈绵找了个廉价宾馆暂住,随后带着陆祈绵去画画的机构大闹一场。
  她撒泼打滚让人退学费,说他们教学差,误人子弟。
  只要跟金钱挂钩,她从不在乎脸面。
  陆祈绵站在一旁,颜面扫尽,他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的表情,他很难受,持续性的耳鸣,像老天爷的怜爱,也像身体对他最后的保护。
  他跟着谭菁月出来后,迟迟没有说话,谭菁月倒是对她的行为沾沾自喜。
  那天晚上,她在宾馆里给一个男人打电话,她笑得花枝乱颤。
  陆祈绵蜷缩在有些霉味的被子里,隔音很差的破旧宾馆,他被迫听着谭菁月与人调情的声音,以及卫生间里滴答作响的漏水声。
  第二天,有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开着辆旧奥迪来接他们。
  他对谭菁月殷勤,对陆祈绵也很客气。
  他帮着搬东西,就这样开着车带他们去了h市。
  后视镜里倒映出男人讨好的笑容,陆祈绵感到刺眼,他别过脸,看着窗外越发陌生的风景,心里愈发疲惫。
  h市的房子是男人租的,陆祈绵的新学校,也是男人找关系转进去的。
  陆祈绵又换新学校了,从小到大,他转学太多次,只这一次是他十七年以来,最开心的时光。
  他在这遇见了沈檐修。
  开学典礼那天,十七岁的沈檐修,在主席台上发言。
  大家都穿着蓝白色的运动校服,但沈檐修身姿挺拔,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他长得帅,成绩优异,性格沉稳,无论是在老师眼里,还是同学眼里。
  那是陆祈绵第一天去学校。
  他没穿校服,同学们好奇与打量的目光让他惶恐不安,一直垂着脑袋不太敢与人对视。
  沈檐修清朗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
  他主动走向陆祈绵,“你就是陆祈绵?老师让我带你去领书领校服。”
  “我叫沈檐修。”
  他走向陆祈绵时带起一阵微风,干净的校服上是淡淡的洗衣粉香。
  少年班长公事公办交代着注意事项,他声音比广播里时更加好听,脖颈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随着他说话而轻轻滚动。
  陆祈绵跟在他后面,途中有不少人与沈檐修说话,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同年级其他班的学生,甚至还有科任老师。
  沈檐修不卑不亢,游刃有余回应着每个与他说话的人。
  陆祈绵就跟在他后面,羡慕而佩服地听着看着。
  成长环境让陆祈绵从小就敏感自卑,他不善言辞,更不善交际,十七岁的沈檐修在第一次与他见面时,就让陆祈绵惊艳。
  沈檐修很会察言观色,他看出陆祈绵不爱说话,便减少了交流。
  他其实不知道,陆祈绵出乎意料地喜欢听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