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罗 第48节
  “没有御印,诏书不会得到承认,如此一看,刘太后心狠手辣,宫中不定藏着什么隐秘不为外人知。”
  舒轩也是极其聪明之人,分析道:“刘羽的死就是刘阀的警告。涉及帝位,就是嫡系子弟也能牺牲。刘氏不会轻易放过你。”
  舒仪点点头,“事不宜迟,近日我们就得启程离开京城。”
  舒轩轻轻握住她的手,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犹有愤怒,“可恨刘羽已死,刘氏在宫中,你受的伤不能回报他们。”
  舒仪朝他炸了眨眼,“谁说我要白白吃这个亏。”
  舒陵也帮腔道:“若是我们就这样缩头,刘阀还当我们家好欺负,京城虽说是他们的地盘,但是这口气无论如何也要出,让他们晓得晓得厉害。”
  这番话正合舒仪心意。三人把行程安排商量好,舒轩去准备回昆州的行囊和车马,舒陵留下和舒仪说话。
  舒仪把舒老留下的册子找出来,不到半日就和舒陵商议出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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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义安殿。
  刘太后躺在榻上,阖眼休息,让宫女为她捏肩捶腿。她近日心事重,睡得浅,醒着时又觉得疲累,心情时常不好,殿内气氛压抑,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有宫人喊,“侧殿走水了。”
  刘太后一惊,睁开眼,在烛火灯光下果然看见轻烟阵阵。她赶紧起身,在宫人簇拥下离殿避火,春夜尚有寒气,刚走到殿外,刘太后就周身一凉。没一会儿,宫人又来回禀,是小太监踢倒了烛台,烧了一盏宫灯,幸好发现的早,并没有引起大祸。
  刘太后大怒,下令严惩惹事的太监。
  等她回到殿中,宫女朝榻上一看,捂着嘴惊叫一声。
  刘太后今日受了虚惊,正是恼的时候,还未呵斥,等看清榻上事物,她瞪大眼,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往常休憩用的锦缎软枕上插着一把匕首,刺着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羽”字。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侍奉刘氏多年的人都知道,刘阀最近死了一个公子,就叫刘羽。莫非这是索命?
  刘太后又惊又怕又怒,她心里清楚,这和刘家绝没有关系,是舒阀!
  刘阀刚给出一个警告,舒阀马上回以颜色。
  这把匕首犹如一记耳光,重重抽在刘太后的脸上。
  深宫禁苑又如何,这还是在义安殿,她的寝宫内,先有太监引火,把她引出殿外,后有人在她殿内立刀威胁。
  她身边的这些人……有多少个会是门阀的眼线和钉子?
  这一刻,刘太后如坠冰窟,寒气从心底直冒上来。
  宫女把匕首拔下,刘太后伸手拿了过来,冰冷的金属触在肌肤上,她眼里骤然迸发出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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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用了舒老留下的暗探,没多久宫中就有回馈的消息,刘太后宫中疑似走水,受了虚惊,一夜都没有睡,第二日就召了奉国寺的僧人入宫诵经,还责罚了几个宫人。
  舒仪早已料到这次启用的几个宫中钉子,日子一久必然被清除,心下有几分惋惜。
  没过几日,京中又有消息传来,先是杨家,举家离京归乡。各家听闻倒不吃惊,杨老是废太子师,虽说与废太子举事毫无关系,但这个官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了。他的孙子杨臣杨瑞都是没有官职,跟着一起回乡也是好事。京中贵胄子弟议论起此事,都是唏嘘杨家子弟从官宦门第变成了普通富家翁。舒仪心里清楚,杨臣是辅佐明王的,绝不会去做什么富家翁。派人悄悄去打探行踪,果不其然,杨家车马离开京城不久,就转了方向,往东去正是袁州的方向。
  又过两日,安阳郡王也离开京城,与杨家相比,他离开时更是低调,除了舒仪还关注,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这位眼盲的郡王。
  第二日,舒家上下已整理好行囊车驾,舒仪舒轩启程去昆州,舒陵则是回江陵。临行前,舒哲舒晏到府前相送,两人近些日子来只顾京中世家交际往来,见舒仪舒陵舒轩要离京,心中还暗自高兴。舒陵暗示两人京中局势多变,刘阀气势滔天,恐有危险。谁知两人自持本领过人,反过来还劝舒陵,说展阀刚倒,刘阀是新晋门阀,现在正是舒家拉拢朝臣崛起的好机会。
  两方都不能劝服对方,只能各安天命。舒哲舒晏殷勤将舒家出行车马送出城。
  舒仪坐在马车里,从车帘露出的一道缝里朝外望,城门前车马人流往来频繁,想到离京之后,不知何时还能回到这里,心中也不禁露出一丝怅惘。
  城墙脚下,停着一辆宽大的油布马车,四周围着悍勇的卫士,因为舒家车马队伍过于引人,这安静一隅的马车才没有人注意。
  车轴旁站立的人轻声道:“陛下,要不要小人去叫舒姑娘来说话?”
  马车内久久无声,过了好一会儿,车帘掀起,郑衍隔着远远地对舒家队伍眺望,也不知是否看清,他脸上淡淡的期盼全然消去,声平如水道:“算了,她既无心,何必增添烦恼。”
  一行人拥护着马车,很快在城墙边上消失。
  第75章
  舒家车马驶出城外,队伍一分为二,舒陵与舒仪舒轩依依惜别,她回江陵老家,临分别时握着舒仪的手,细细叮嘱,什么“不要逞强”“如果昆州王杜若晋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就赶紧回江陵老家”等等。舒仪苦笑不得,等舒陵说完,真正要分别时,心中又涌起不舍。
  舒家离京时已过了午时,再拖延时间,就赶不上驿站休息。舒陵微微红了眼圈,和舒仪舒轩作别,两队车马分离,各奔东西。
  从京郊南方行程了两日,行了一天的车,还未到上洛郡,天已经擦黑了。舒家的管事来征询舒仪舒轩意见,在最近的一处村庄,正好有一家小客栈可落脚。舒家车马停在村里,去客栈一打听,已经有人先住下了,正是安阳郡王一行。
  舒仪听到回禀,有些犹豫。此时有郡王府下人前来,说郡王府的人不多,正好可以空出一半的地方给舒家休息。
  村子半大不小,唯一的客栈也不大,拢共不过七八间屋子,除去狭小简陋的,能住人的仅四间。郡王府和舒家各占了两间。舒家人手安排不下,还有部分去临近的农家借住。
  舒家安顿妥当,舒仪随手拿了两笼点心去感谢安阳郡王。
  下人将她领进房,郑穆坐在窗前,眼睛对着窗外,可惜附近村民休息的早,灯火稀少,且天色阴暗,风轻云厚,遮挡了月色,偶尔才有月亮一角露出来,落下淡淡的月光。
  舒仪将手里的食盒放下,诚挚地道了一声谢。
  郑穆忽然问:“你带了什么来?”
  舒仪打开食盒,点心早就凉了,依稀还有甜腻的浮起。她道:“素春饼,缕子脍,金乳酥。”
  “拿一点我尝尝。”
  舒仪原本拿着点心就为表个心意,没想到他真要吃。择了碗筷,各样点心放一点,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想了想,伸手将筷子放到他的手掌里,肌肤轻轻接触。舒仪心中一跳,刻意忽略心中那份异样,将他的手牵起,引导到碗碟上方。
  这样依然不好进食,她道:“我去叫下人进来。”
  郑穆已经夹起一块金乳酥放进嘴里,“不用。”
  舒仪敬佩万分,幼时就已知道他虽眼盲,但是行止超过普通人许多,但是没想到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眼看他一筷吃完,她又去扶他的手,将要移到第二块糕点上。袖子黑漆漆的镯子滑了出来,碰到郑穆的手掌,他忽然手掌一翻,飞快放下筷子,轻捏住她的手腕。
  “不是告诉过你,伤没好就不要先戴。”郑穆道,面色紧绷。
  “就当个普通镯子,不会用的。”
  郑穆脸色稍霁。
  舒仪只觉得手腕被他圈住的地方微微发热,有些不自在,轻轻扭动手腕,郑穆松开手。
  “前两天义安殿的事,是你弄出来的吧?”他道。
  “是呀,”舒仪直言不讳,“以为住在宫内就可相安无事,倒要让她知道下厉害。”
  郑穆道:“自刘氏当上太后,以前宫中得罪过她的妃子,现在处境都是凄凉,无一例外。”
  舒仪一听就知他在暗示刘太后气量狭小,睚眦必报。皱了下眉头,随即又松开,笑眯眯道:“反正我离京了,她就是有千百般手段,以后也是鞭长莫及。”
  郑穆在烛光下看她言笑晏晏,眉清目秀,睫毛细长绵密,轻轻扇动,如蝶翼一般轻盈。心下一叹,虽还有隐忧,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饮了一回茶,闲话几句,天色已黑透,舒仪便告辞离去。
  这天夜里乌云遮蔽,漆黑如墨,到了半夜悉悉索索下起雨来。
  两支劲箭破空而来,守在客栈门口的舒家卫士一声也未发出就倒地。声音也被雨声遮盖。不一会儿,一群黑衣人从四方围拢,互相打着手势,悄无声息地潜入客栈内。
  舒仪身处异地,又因枕头被褥都不是平常用的,有些不惯,睡得极浅,恍惚听见门外砰地一声响,骤然惊醒。
  窗外有雨声淅沥,满室晦暗,有股说不出的闷气。
  寂静的夜里,门外似乎有衣物摩擦的声响,舒仪立刻心生警兆。她悄无声息趿鞋下床,刚披上外衣,门缝里从外伸进半截刀锋,倒提打开门栓。
  舒仪心直往下沉,心知有人暗袭,客栈外的守卫已经被解决。
  门梢被打开,两个黑衣汉子刚进入房中,舒仪侯在门侧已经发动,手腕上黑金丝弹出,两人先后被割喉,血溅三尺,捂着喉咙瞪大眼当场就倒了下来。舒仪在两人身上撑一把,不发出任何声响将两人放倒在地,匆忙中她朝楼梯口瞥了一眼,只见黑暗中人影幢幢,似乎还有不少来者。
  舒仪心道不妙,重新栓上门,来到窗边,微微推开一条缝,朝外望去。夜色掩映下四周静悄悄的,看起来并无异常。她视线飞快梭巡,在廊下看见一个身着舒家下人衣裳的人横躺着,瞳仁不由一缩。
  不知道有多少人趁黑摸进客栈,隔墙就是舒轩的住处,舒仪从桌上拿起一个碗盖,使了巧劲,嗤一声飞出,砸破了舒轩房间的窗纱,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动。
  这一记虽然动静小,舒仪的掌心却隐隐作痛,她的伤口并未痊愈,手掌吃上力道便要牵扯到伤口。
  眼下却已经顾不得太多。
  舒轩房中发出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隔墙发出三下敲击声,是舒轩的回应。
  正在此时,走廊上忽然传来舒家管事的高喊:“刺客……”话音未落,已变成仓促一声哀叫。
  这一声如平地春雷一般,把客栈中人全部喊醒。
  数人持厚背砍刀从楼梯疾奔而来,舒家下人刚醒来就遭到残忍截杀。一时间惊叫声哭喊声不断。顷刻间,宁静的客栈已变成了人间地狱。
  舒仪推开窗户,侧身躲在墙后,空中索索几声,漫空箭雨射来,窗户扎成了筛子。
  来者准备周全,不留一丝活路,舒仪面色沉了沉,当机立断,开门冲了出去。
  廊道上还有三个舒家卫士奋力抵抗,寡不敌众,眼看就死在乱刀之下。
  舒轩杀了两个刺客,从房中跃出,见到舒仪,心下稍安。
  有人仓乱中大喊:“主子快走。”
  一声喊叫,几个黑衣人穿过走廊朝舒仪舒轩两人杀来。
  客栈地方狭小,走廊仅容两人走动,黑衣人堵住去路,舒仪舒轩别无选择,只能迎上。舒轩拔出长剑,猛提真气,一跃而起,一时间剑光如虹,剑锋所指,血肉飞溅,迎面而来四人身上不知中了几剑,倒毙当场。
  舒仪舒轩夺路将要杀出一条路。
  舒家卫士尽皆被杀,又有人从窗户口攀爬进来,几个黑衣人从走廊另一头杀过来。到了此刻,刺客已没有必要隐藏行踪,有人点起火把,照亮了客栈,舒家下人死伤大半,剩余人等,在睡梦中就已毙命。
  舒仪慌乱中朝楼梯口望了一眼,不知道郑穆一行是否被袭。看刺客针对鲜明,显然是直奔舒家而来。
  十余名黑衣人扑过来,舒仪舒轩两面应敌。为免陷入苦战,两人且战且进,朝着楼梯口走去。舒轩手中剑光闪动,每一剑都快如闪电,挡在面前的刺客难以抵挡,眨眼又有四人身死。
  第76章
  舒仪应付后面扑来的黑衣人,她虚挥一掌,袖中无风自动,一道乌金丝趁乱袭出,瞬间取了两人性命。后面的黑衣人看不清,只觉得面前人忽然倒毙,一时愣住。
  第一轮交锋死了十多人,黑衣人打了个手势,身后很快有人补上来,手中拿着长矛,朝两人刺来。
  自古论兵器,都有“一寸短一寸险”的说法,长矛易攻,在军中常用。刺客人多势众,在狭小的空间更占好处。
  舒轩两剑刺出,击退来人,人已走到楼梯口,他转头:“姐姐。”
  “院外还有箭手,一有机会你马上突围,去找援军。”舒仪道。
  舒轩身体一僵,“要走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