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明珠 第195节
  “手脚俱断。”
  “什么?”
  沈沅珠惊讶道:“这是警告?”
  沈砚淮点头:“是,傍晚我就被寻了个借口,挨了三十板子。”
  冬日里伤口不愿好,他在上京养了许久才将将把身体养好。
  谢歧闻言道:“您现在如何了?”
  “已大好了。”
  “沈家染坊二轮通过了?”
  “嗯。”
  沈砚淮的脸色很难看,缓了一会儿后,他继续道:“通过后,我便继续在上京留了下来,而此时,同会馆剩下的商铺已经不多了。
  “沅琼她……”
  沈砚淮停顿一瞬,又道:“你嫂嫂她,看中了济南府的恒昌染坊,那恒昌染坊的确十分厉害,二轮过后进入三轮前,元公公向众人展示了各家的镇铺手艺。
  “一般这等手艺,一家有一个已是不错,若能拿出三两个那便是极有能力的,但恒昌染坊,一口气拿了十一块布出来……”
  “十一块?”
  沈砚淮点头:“是,十一块。
  “每一个染方都不尽相同,风格各异,且都是不同流派。”
  沈沅珠蹙眉:“这不可能。”
  一家能有一个好方子,已是不易。大多都是在这方子之下,琢磨出其他东西来。
  但基本都还是相同流派。
  就比如沈家的染方,虽能够染出许多颜色,但是染布的手艺和方法大致都是从一个方子里头改良出来的。
  例如色泽、质地、工艺这些都是大差不差。
  若偶有不同流派,例如沈砚淮得到的冰撕布方子,就已属罕见。
  那还是他奔走多年,翻阅古籍、踏遍千山才琢磨出一个最好的,能用于参加斗染大会的。
  而这恒昌染坊,竟能一口气拿出十一块……
  没有人会把家底一次性都抖落出来,所以这恒昌染坊手中,必然还有更好的东西。
  但这就……
  实在不合常理。
  若恒昌染坊真这么厉害,他们不会不知。谢家只有谢家织锦,还声名远播呢。
  可济南府恒昌染坊的名字,她从未听过。
  沈砚淮冷笑:“是啊,这不可能。”
  当下他便觉得这恒昌染坊不对劲,可沈沅琼却不觉得。
  她认为恒昌必然可成为皇商,因此跟恒昌的少东家打得火热。
  他日日殚精竭虑想要离开上京。
  他的妹妹却……
  沈砚淮手一紧,薄唇抿得死紧。
  “剩下的众多商铺,都是在这行业里头浸淫多年的,怎会看不出当中门道?
  “有那老行家看了,恒昌拿出来的东西,具各地风貌,绝不会出现在同一家染坊。”
  沈沅珠秀眉紧锁:“那恒昌它,偷方子?”
  “若是偷倒也好了。”
  谢歧道:“什么意思?”
  沈砚淮冷哼一声:“恒昌是明抢。”
  他的手抖得厉害,沈砚淮将手背到身后。
  “恒昌染坊原本只是济南府一个不大的染坊,但他家有个姑娘被抬进了靖王府。
  “自此以后,恒昌染坊有了靠山,便有了许多家铺子的镇铺手艺……”
  沈沅珠面色一白,轻声道:“就如阮姐姐那样?”
  沈砚淮点头:“就如阮馥兰一般。”
  谢歧看着他,皱眉:“那冰撕布……”
  沈砚淮道:“方子也被恒昌拿走了,不仅如此,我日后也不可再染制冰撕布……”
  “这恒昌好霸道,只是家中有个王爷小妾,就如此恶胆包天,若有个王妃岂不是天下人都不能开染坊了?”
  沈沅珠一双眼因生气而睁得溜圆,谢歧捏了捏她的掌心,轻声安慰。
  沈砚淮也是一声叹息:“能活着回来就已是不错,且我还只是失了一个染方,身家到底还在……
  “保下一条命来已是极好的了,旁的不想了……”
  倒是沅琼,做了那些事、经历那些事,日后也不知道要如何。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希望在上京的一切,都能够随着他们回来,而烟消云散,再不做纠缠……
  第269章
  “是啊……”
  沈沅珠点点头:“往日总想着做皇商,想要站在最上头往下看,可如今才知前人说的高处不胜寒半点不假。
  “去了一趟上京才发现,卖卖料子,算算帐、种种花就是极好的生活了。”
  沈砚淮点头,也是赞同。
  安稳度日,便是最好的生活了,其余的想太多反倒容易走歪了路。
  沈砚淮叹息一声,又继续道:“那恒昌的人不光拿走了冰撕布的染方,还以各种手段强要了旁人几家的方子。
  “他要我的方子,却不允许我的方子再给旁人,手段也很是毒辣了。
  “最后剩下跟恒昌打擂台的,都是背后有靠山的,据说一个是当朝一品大员家的管事,一个是宫中贵人的舅子。
  “如我等这类小铺,没了冰撕布的方子,也就没了用处,所以很快被淘汰出局……”
  说起被淘汰,沈砚淮垂下眸,心下梗塞。
  “对了,我离开上京的时候,听闻诚王被贬为庶人,日后也不知会不会翻身。
  “元公公看着倒是不错,未见受什么影响。”
  谢歧闻言心下一紧,有些担忧元煦。
  可他的身份便是担忧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待对方的消息。
  沈砚淮说完,语气有些迟疑,良久他才道:“我先前很少在苏州府,身边也不认识什么青年才俊。
  “你二人可认识年岁相当,人品不错的少年?我想为沅琼说门亲事,不挑出身,不看家世,便是……”
  沈砚淮微微拧眉:“便是有些残疾也可,总之人品为上。”
  他这话一出,沈沅珠忍不住抬头。
  以沈沅琼那等心高气傲的性子,根本不可能瞧得上这样条件的男子。
  轻微残疾……
  沈沅琼怕是在上京遇见了什么事情。
  沈砚淮不知她跟沈沅琼的关系恶劣到何种程度,更不知沈沅琼日日盯着她,想要压过她去。
  若日后沈沅琼知道她给对方说了门男子不成的亲事,怕是毒死她的心都有。
  沈沅珠闻言摇头:“不太知晓。”
  自家娘子不接这烫手山芋,谢歧自是没心思管沈沅琼嫁给什么玩意,也跟着摇头说不认识。
  沈砚淮叹息一声,知道自己这是在为难他人了。
  “罢了,我再问问。”
  三人坐着聊了许久,天色不早,沈砚淮起身告辞。
  他与沈沅珠在上京之前,还存着些相互别别苗头的心思,去了一趟上京,再不想什么有的没的了。
  沈沅珠对他的态度也平和许多,想来在上京也深受惊吓。
  走出撷翠坊的时候,沈砚淮回头去看沈沅珠,就见谢歧腻在她身边,前后左右的团团转。
  他看了一眼,面上露出个释然笑容。
  上京一行虽不说历经生死,但也足够波澜丛生,连惊带吓的倒是让人平和许多。
  沈砚淮掸了下衣衫,往沈家织染园去。
  他许久未归,总要去一趟织染园交代一声。
  沈家的织染匠人只知自家东家去了上京参选皇商,旁的却是不知。如今见人回来,都十分高兴。
  “东家回来了?”
  院中管事道:“咱沈家染坊,可选上皇商了?”
  沈砚淮摇头:“上京卧虎藏龙,尽是厉害的,咱们去了实在不够看,进得二轮便被淘汰了。”
  “那也不错,听闻那撷翠坊和集霞庄未过一轮就被赶回来了呢。”
  “那也不是人家的方子不好,是咱们取巧罢了,能入京中贵人眼的,便没有差的。”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