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
  卫鹤轻轻嗯了一声,紧绷的脊背一松,微不可闻地轻叹。
  桑昭点点头,沉默着转身,刚走两步,裴如玠忽然道:我会在桑城待一段时间,我......
  他有些无措地张着嘴,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才好,宋会立即也嚷嚷出声:我听说山上有桑女殿,其实我可以住在桑女殿里。
  桑昭轻笑一声:回去吧。
  桑山一直都会是桑山。她笑说,我也是,我会待在这里,直到百姓怨恨时不再无望地祈愿,人间不再有我需要的报酬。
  她踏进盛开的桑花之中,宋会一愣,快步追上去,却见狂风四起,雪白的花瓣飞舞,遮蔽众人视线,桑花香味弥漫,令人头晕目眩。
  卫鹤眯着眼,只从漫天的花瓣中看见她若隐若现的背影,片刻之后,垂眸撩袍,屈膝跪地,俯身行礼,裴如玠亦如此,宋会被花香熏得晕头转向,见此,竟也膝盖一软,跌跪于地。
  直到花香消散,花瓣落尽,身后百姓跌跌跌跌撞撞跑来:那是桑女娘娘啊!
  卫鹤应声抬头,只见桑花已落,山路之上已不见人影。
  桑山屹立天地之间,不见桑女。
  全文完
  第194章 番外 这是一篇番外
  冬雾弥漫,雪满大地,经久不消。
  裴念哈出一口冷气,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小心点燃手中的香,奉在桑女像前。
  桑山寂寥,却有脚步声缓缓靠近,年少的女孩不熟悉应付外人,急匆匆唤了声爷爷。
  随着雪夜来客踏入桑女殿,一名年迈的老人也从殿后走出,他已经满是皱纹的双手也被冻红,手里抓着张打湿的抹布,小心将孙女护在身后。
  客人没到桑女殿前便已见殿中灯火,早便料定有人,此刻瞧见老人,目光从他手中的抹布上一扫而过,猜出二人的身份:裴氏的人?
  他并未展现敌意,老人拉着孙女的手,也露出个笑来:是,老朽裴正,算是平西将军裴如玠的后人。
  裴氏一族,位不高权不重,闻名于天下的原因,来自于外人对裴氏族人另一个称呼守殿人。
  人对和桑女有关的人和事总是好奇又敬畏的,因着这一层关系,这几百年来,无论是盛世还是如今,各方势力都会默契地避开他们。
  山外来的人对爷孙俩也很和善:我叫林山。
  裴正笑着点了点头,林山粗布麻衣,笑容明朗,双颊被冻得微红,身上落了雪,进殿后开始融化的雪打湿了他的肩头。
  裴正连忙招手让他进来火炉边坐下,并吩咐裴念去找干净的帕子来。
  裴念声音清脆,好奇打量了他一眼,很快跑去后面找东西。
  林山却没有第一时间靠近火炉,微微舒了口气,伸手从怀中掏出个简单的木牌。
  裴正一愣,看着林山抓着木牌靠近桑女像,抿着唇小心地将木牌放在桑女像侧边堆叠的木牌上,也不只有木牌,还有揉皱的纸张,带血的破布,扁平的石头,干枯的树叶等,皆被人写了名字堆叠在桑女像下。
  林山退后几步,仰头望着金色桑女像。
  据说昔年卫氏曾花费重金重塑神像,匠人细致雕琢,神像栩栩如生,衣袂翻飞,怀捧桑花,似是垂眸注视着殿中人来人往,殿外的风霜沾染不了她,四季轮回,王朝更替,都在她眼中。
  林山猝然落泪,双腿一弯,颤抖着跪下,缓缓低下头去:桑女娘娘......
  小民林山,求娘娘显灵,诛杀庆安侯李盛。他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嗓音微颤,抬头时,眼底泄出几分恨意,李盛残暴不仁,好杀成性,杀我父母姊妹
  裴正无声叹了口气,裴念捧着干净的帕子出来,立在裴正身边,也沉默下去。
  林山愿付出任何代价!林山的头重重磕下去,只求桑女显灵,降世除恶,诛杀李盛!
  他抬起头,抹了把眼睛,像没事人一样起身,对裴正二人露出笑容:让两位见笑了。
  裴正没说什么,只招呼他过来:这边暖和,你过来坐,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裴念立即上前,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林山道了声谢,靠着墙坐下,一边缓缓拂去发间和肩头的落雪,一边呆呆望着桑女像,缓缓叹了口气,忽然笑了一声:可恨我报不了父母姊妹的仇,连李盛的面都见不到,只能在此处祈求神仙显灵。
  ......
  裴正早已放下抹布,带着孙女和林山坐在一处,刚想出声安慰,却见林山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似乎是猜出他要说什么,笑着先一步转移话题:老先生日日都要来桑女殿?
  裴正顺着他的意思走:两三天来一次,殿里备了被褥,若是像今日这样雾大难走,便取了被褥,睡在桑女像后。
  林正点点头,他读过书,知道桑女那些传说,此刻又想转移话题,便干脆将话题引导至那些传闻身上:我听说平西将军墓里
  墓里无人,其实葬在这里?裴正了然笑笑,接过他的话,见林山点头,也并不遮掩,这没什么好遮掩的,平西将军生前收养过不少孤儿,有不少人随了裴姓,他死后,这些人遵照他的遗嘱,把他的尸骨火化后,将骨灰撒在了这里,几百年了,或许被风刮走,或许与这里融为一体。
  林生听得皱起了眉头。
  故去之人应该入土为安,他不太想得明白裴如玠的做法。
  奉平西将军为先祖的人不少,我记得林山沉思片刻,只有你们桑城这边的,才会被称为守殿人。
  是。
  裴正笑意更甚,透露出几分与人畅谈的激动,我们这一支与其他不同,先人被将军收养时,千两金解散,太祖陛下登基,天下安定,将军已是垂暮之年,先人家贫,卖身为奴,将军问他愿不愿意让子孙后代都留在桑城。
  林山明了:他答应了,所以也成了将军的义子。
  裴正不语,只微微点头。
  那你们真就世世代代留在这里?林山好奇,就没有谁不愿意留在这里的?
  自然是有的。裴正面容慈祥温和,不过有人想要离开,自然也就有人愿意留下。
  外面有很多关于守殿人的传言,真真假假他继续道,有一条是真的。
  林山下意识注视着裴正的双眼。
  老者握着孙女的手无声笑了笑:我们留在这里,守着桑山,等待着桑女降世,再次成为她的助力。
  林山微微张了张嘴,唇瓣嗫嚅半天,却吐不出半个字。
  他根本不确定桑女是否真的存在,据说当年有关桑女的记载都被传闻中那些与桑女沾亲带故的人联手销毁了。
  他无法确定是真的被销毁了,还是根本不存在这些记载,只是被那些坚信桑女存在的人抓住这条传闻用来证明桑女曾经出现过。
  但林山与别人可以争辩桑女的真假,却不能在守殿人面前与他们争论桑女是否存在。
  何况他如今自己甚至也摸黑上了桑山,祈求桑女显灵。
  他又提起另外的传闻:我听说定平侯
  担心祖孙二人不了解这些名字,林山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就是当年太祖身边那位养蛇的谋士郑月,曾前往云阳劝动卫氏襄助太祖那位,她曾在这里为朝廷留下一大笔财富。
  裴正摇头失笑:这是近年才有的传闻吧?若是真有人留下这样的财富,还被人传出去,恐怕早就被盗得一干二净了。
  林山也跟着笑。
  没有也好,他想,他没经历过开头那几位皇帝在位时的日子,他对如今的柳氏皇朝不抱希望。
  裴正和林山一直断断续续地聊着,裴念捧着脸听得聚精会神,至后半夜,困意上涌,不知何时闭上了眼,被人抱到桑女像后。
  她被一阵浓厚的桑花香味唤醒。
  天似乎亮了?
  那股花香越来越浓,裴念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可是离桑花开花的时间分明还早得很。
  裴念打着哈欠,眼睛还有些睁不开,起身微微往前殿挪。
  她看了一道立在桑女像下的身影。
  有人来了,她下意识想唤醒裴正:爷爷
  她的动静不小,那道逆光而立的身影似乎看了她一眼。
  裴念看着那人伸手轻轻触碰那堆名字,拿起顶上的木牌,握在手中,翻转过来: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