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小心烫。”他对着鱼肉吹了吹。
  任菁菁张嘴含住鱼肉就皱眉,“咸了!”
  涂腾立即将水杯递了过去,又起身去调糖醋汁。
  厨房传来榨汁机嗡鸣时,任菁菁单手托着脸颊纳闷。
  “都这样了还能坚持?他是真脾气好?还是故意装给她看的?”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费神,任菁菁一边故意刁难,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
  “还好是装的,不然自己都忍不住给自己两拳。”
  吃完饭,涂腾在厨房收拾卫生,她没理会,直接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顶淋下,缓解了一身疲惫感。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洗完后又在洗手间磨蹭了很久,不知该用什么情绪面对外面的人。
  轻轻打开一条门缝,客厅里的大灯关了。
  回去了?
  算他守规矩。
  她捋了捋半干的头发,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正要进房间时,余光瞥见沙发上嵌着一道人影。
  涂腾倚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似乎累极了,呼吸平稳脑袋歪着。
  见此一幕,任菁菁无奈叹息一声,转身从卧室拿了条薄被给他盖上。
  他的职业很神圣,尤其是昨天看见他与死神抢人的场景,不顾一切跳上平推车给病人做心肺复苏。
  急诊科的工作量巨大,面对的病情复杂多样,他需要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状态,同时要承受着较大的心理压力。
  他这又是连轴转了多久,累到坐下就能睡着。
  任菁菁怅然若失一人独坐在一旁,纠结又懊恼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分明是游隼般极具攻击性的眼型,眼尾却天生下垂三分,仿佛造物主刻意留下的温柔伏笔。
  当他咬着虎牙笑起来时,方才还透着野性的面容,忽然就成了被春风揉皱的湖面,每一道波纹都荡漾着令人心软的涟漪。
  “干嘛这么卑微,我又没有要追究你责任。”她对着空气呢喃,喉咙却像是吞了鱼刺。
  起身回房后,留下的淡淡甜橙香化身成细丝,一圈一圈缠绕在某人心尖。
  暖黄落地灯在男人脸上切除阴暗交界线,轻阖的眼眸缓缓睁开。
  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蛰伏着未驯化的狼,唇角扬起瞬间,琥珀色的眸子突然漫起春水,所有棱角都融化成了小绵羊蓬松的尾巴。
  一夜平静。
  第二天清晨起床时,任菁菁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入目便是冒着热气的早餐,客厅也是一尘不染,沙发上的薄被整洁有序地叠放在那里。
  甚至连她昨晚换下来的衣服都已经洗干净晾好。
  她看着门口那双换下来的拖鞋,愣神了片刻。
  “比我家阿姨还周到。”
  桂圆粟米粥滑入胃中之时,她尚未察觉那些正在苏醒的暗流。
  *
  舞蹈学院官网更新公告:《中秋文艺实践专项》附件里新增了五页敦煌舞派史料分析。
  晨雾尚未散尽,教学楼白瓷砖墙面洇着薄霜。
  安姩叩响办公室门时,正看见常老师指尖在键盘上蜷成焦虑的弧度。
  “来得正好。”常老师忽然旋过转椅。
  她握住安姩手腕的力道比往常重三分,指甲盖泛着熬夜整理材料的青白,“看见那个红头文件浮水印没有?”
  安姩微微俯身,发梢扫过液晶屏上浮动的徽标。
  非遗传承示范基地观摩活动的通知正随着卷轴徐徐展开,最后定格在末尾加粗的备注栏。
  “优秀学员将获得舞剧院特招考核资格”。
  “院里的尖子生都在写申请材料。”常老师忽然压低声音,拇指摩挲着女孩突起的腕骨,“但名额只有一个。”
  “老师相信你的实力,好了,你现在抓紧去准备,带队老师在东门等你们。”
  直到梧桐叶扑簌簌砸在肩头,安姩才惊觉自己已在林荫道疾行许久。
  远处大巴车顶的led屏正滚动着“非遗保护专列”,红光漫过满地蜷缩的枯叶,恍若铺就一条通往祭坛的猩红绒毯。
  ……
  第147章 用实力让别人闭嘴
  秋阳漫过文博中心的月洞门时,带队老师正在讲解《河西节度使张议潮出行图》摹本。
  安姩悄悄退到回廊尽头,校徽在灰色卫衣外套前微微闪光。
  “非开放区需要虹膜验证。”安保人员打量着这个梳着简易版灵蛇髻的姑娘。
  安姩立刻拿出盖着文化部非遗司公章的函件,敦煌藻井纹样的暗印在宣纸上若隐若现。
  “有这个可以吗?”
  安保人员凑近仔细审视片刻后,立刻换上笑脸,“这个可以,里面会有工作人员带你参观。”
  安姩点头道谢后缓步走了进去。
  室内的空气里浮动着阿胶混和宣纸的甜涩。
  仰头便能望见穹顶投影的敦煌255窟全景,好似能借此感受到千年之前的凉意。
  她穿的帆布鞋,步伐很轻很慢,生怕惊扰了那些沉睡在展柜里的时光。
  修复台前坐着个穿靛青工作服的年轻女子,侧脸被无影灯镀上玉器般柔美的轮廓,发间木簪随着动作流转出温润的光泽。
  她左手持着竹制镊子,正将半片脱落的金箔归位到壁画残片上,右手羊毫笔尖蘸着新调的矿物颜料,动作轻得像在触碰蝴蝶翅膀。
  “这是初唐的持璎珞飞天。”年轻女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常年与寂静相处的清冷。
  “看见她足尖的弧度了吗?当年画工用的是鼠须笔,才能勾出这般流云似的线条。”
  安姩不自觉地踮起右脚,丝履在青砖地上旋出小朵莲花。
  她望着壁画上飞天反握琵琶的姿势,右手已随着那些蜿蜒的飘带舒展开来,“所以敦煌舞的s型体态,其实是来自颜料流动的轨迹?”
  年轻女子终于转过头来,防护面罩后露出双琥珀色的眼睛。
  在这幽微的光线中,这双眼睛如古老的琥珀封印着星河。
  足以让人一眼沦陷。
  她摘下手套,指腹残留着石青与朱砂的细粉:“你是第三个看出这层关联的访客。”
  目光扫过她襟前校徽时顿了顿,“不过你们舞蹈学院的学生,确实该比常人更懂气韵流动。”
  室内忽然涌入大把秋阳,斜斜切过年轻女子胸前的工作牌——副研究员 林烬雪。
  安姩望着她挽起袖口的白皙手臂,那里沾着星点金泥,恍若盛唐的沙粒穿越时空落在她身上。
  “林老师,能借您的光谱仪看看色层结构吗?”她指向壁画飞天翻飞的裙裾,“我们编舞需要还原初唐时的织物垂坠感。”
  林烬雪开启成像设备时,荧蓝光线里突然轻声说:“五年前在国博见过盛书记,他讲文物保护法时的神态,和你看壁画的样子很像。”
  她调试焦距的手指稳定如常,“都是要把消散在时间里的东西,重新接回现世的人。”
  安姩怔了怔,“你认识我?”
  林烬雪笑而不语。
  安姩以前或许不懂,在盛怀安身边待久了,别人不说她自然也能明白。
  他曾说过,踩在他的肩膀上去看世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安姩忽然旋身摆出壁画上的“反弹琵琶”姿势,莹润纤细的指尖在成像仪的冷光里绽开:
  “那您该来舞剧院看看中秋晚会,我们会让这些线条真正流动起来。”
  “好啊。”林烬雪轻声答应。
  窗柩漏进的夕照正移过《张议潮统军出行图》摹本。
  林烬雪看着眼前女孩儿的身影与墙上的伎乐天重叠,修复台前的计时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她突然想起莫高窟北坡那些年年重生的芨芨草,在风沙里执着地续写着千年前的春色。
  *
  排练时间很紧迫,第二天应安姩的要求,盛怀安早早将她送至校门口。
  排练厅的檀木地板还带着晨露的凉意,十二个雪白身影在镜前压腿。
  安姩将绸带绕过手腕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听说文化部领导昨天来选人了……”
  “同学们集合。”李老师叩响黄铜云板,鬓角银丝在晨光里微颤,“中秋晚会的敦煌飞天舞,领舞人选定了。”
  她的目光扫过安姩又迅速移开,“由安姩同学担任。”
  空气突然凝滞。
  安姩感觉二十六道目光化作银针,细细密密扎在后颈。
  镜中映出程雨薇涨红的脸——那位总把发髻梳得纹丝不乱的学姐,此刻正将绸带攥出深褶。
  “凭什么?”
  后排突然响起清亮嗓音,“我们连选拔流程都没走完。”说话的是刚拿下荷花奖银奖的王苑,她胸前的翡翠璎珞还在随呼吸起伏。
  李老师轻咳一声:“这是文化部……”
  “我想和安姩比比看。”程雨薇突然跨步上前,敦煌蓝的裙裾扫过木地板。
  “就比《极乐》里反弹琵琶那段。”她指尖点在腰际,已然摆出飞天三折的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