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陆大人只有一位关门弟子,可是嘉熹五年的状元宋晚霁?”其他的客人忍不住问道。
  “正是!”
  “从京官贬到郑县当县令,他可是犯了什么大事?”店中的客人唏嘘不已。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杀鸡儆猴罢了。”那客商摇了摇头,喝完杯中的茶,喊道:“东家,把剩下的卤味包好送给那些城门口的乞儿。”
  王全赶紧上前道谢:“多谢,多谢。”
  客商摆了摆手,径直出了卤货铺子,阳光明媚,秋日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他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看着那顶轿子远去。
  东、西两府相争,各有胜负,现在看来,这一回合,是东府胜了。
  “豆子!”见客商走了,王全拿着包好的卤货到了城墙根,一看到他过来,所有的乞儿一拥而上,他忙护好怀里的卤货:“别急,别急,豆子刚刚大病初愈,这一份先给他,待会,还有客人剩下的我再给你们送。”
  一个身子弱小的乞儿走了出来,有些怯弱地接过了卤货,作揖:“谢谢王大哥。”
  其他的乞儿也是乖觉,并未再上前争抢,但是总归有些来气,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王大哥每日都给他卤货,也不见他分给我们吃,只每日偷偷往山上跑。”
  听说豆子每日往山上跑,王全面上一紧,担忧地看着他:“你别往南山观去了,放心,你只是身子弱,死不了的,再说那山上也没有收尸人,小小年纪的,心思怎么这么重?”
  豆子抱着卤货的双臂一紧,哆哆嗦嗦也不知道说什么。
  “王大哥,自从上次他从山上下来后,整日都不说话,莫不是被鬼怪附了身吧。”
  “胡说,哪里有鬼怪,行了,行了,墙根那边还有太阳,你们守着去,我待会再给你们送吃的。”
  “好嘞,好嘞!”听说待会有吃的,乞儿们欢喜地跑开了,也不再抓着豆子不放。
  这时,铺子里又来了客人,王全应了一声就回去了,待再次看过来时,只见豆子一下子就没了踪迹,他眉头紧皱。
  “东家,快些,饿死了!”客人催促道。
  王全顾不得豆子,赶紧给客人打卤货。
  此时,豆子瘦弱的身子已经出了城,沿着山路往南山观去,天气晴了好些日子,路上也好走了些,他脚步轻盈,脸上也有了笑意,不时把怀里的卤货拿出来闻一闻,太香了,姑娘肯定喜欢。
  豆子人小腿短,脚程也慢,等他赶到南山观时,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也收起了尾巴。
  远远的,就能听到争吵声。
  “喂喂喂,你是狗鼻子吗?这袋粟米是我留着过冬的,你竟然全部煮了,你吃得了吗?”东樵子一身破衣烂衫,头上扎着一个乱糟糟的发髻,满身尘土地指着那个破陶罐:“我忙着埋尸,你竟然就知道吃。”
  怀夕坐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端着破陶罐吃着粟米饭:“我说了,这尸体别埋了,丢到山上去,让野兽吃了,也是功德!”
  “听你胡诌!”东樵子心疼散落在地上的粟米,蹲着身子一粒一粒地拾,委屈道:“就是师门最兴盛时,也不会如你这般铺张浪费。”
  “哪里就浪费了?”怀夕吞下一口粟米饭:“难道只有人吃了才不算浪费?这粟米落在地上,可以给虫子吃,也可以给老鼠吃,都算不得浪费,你这么迂腐,难怪师门落魄至此。”
  “胡说!”东樵子又是愤恨,又是难过:“你胡说......”
  “我劝你这老道少说两句啊,那日若不是我,你就死了。”
  “那也是被你吓死的,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差点被吓死。”
  “反正是我救了你,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吃你一点东西怎么了?这粟米饭没滋没味的,豆子今天怎么还没来?”怀夕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惊喜地喊道:“豆子,你来了!”
  第3章 怀夕最漂亮
  清风明月,满天星斗。
  连续晴了好些日子,东樵子把南山观的尸体全部送到后山掩埋了,如今,庙观里好好规整了一番,倒是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用木板拼的床,破旧的树根当茶几,磨得光滑的石头当凳子,当中那个破陶罐汩汩地冒着热气,卤货的香味在庙观里蔓延开来。
  东樵子肚子咕咕直叫,一脸嫌弃地看着怀夕:“你上辈子是猪吗?吃了半陶罐粟米了,又吃这么荤腥的卤货,这里是庙观,当心打扰了天尊的清净。”
  怀夕用一块破布包着陶罐上的器耳,一手拿着筷子起身,走到神龛前,只见神龛上空无一物,只有几块破陶片:“这里供的哪一位天尊,怎地连神像都没有?”
  东樵子嘟囔了两声:“神像?如今满大雍都找不出一尊神像了,现在只有佛像,没有神像。”
  怀夕一边仰头看着破败的庙观,一边吃着卤货,点了点头:“哦!”
  东樵子撇了撇嘴,本来还想继续说的,也没了兴致,手上端着用树叶盛着的粟米饭,垂头吃了起来。
  坐在一旁吃着粟米饭的豆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怀夕,轻声说:“怀夕姑娘,今日我听说谢三公子合家都要搬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
  怀夕吃了最后一块卤货,连里面的汤水都喝了,最后还舔了舔嘴巴:“哦!”
  “切!没志气!”东樵子气不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要是我,先杀了那负心汉再说,何故自寻短见,由得恶人升官发财,美人在怀?”
  怀夕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豆子:“你见到谢三的媳妇了?有我漂亮吗?”
  豆子立马摇了摇头。
  怀夕突然一笑,又摸了两把自己的脸,得意洋洋地说:“没我漂亮,说什么美人在怀,啧啧啧!”
  “我是没有见过谢三公子的媳妇。”豆子说道。
  怀夕突然面色一沉。
  豆子吓得身子一缩。
  怀夕抬步恶狠狠地上前,双手捂着豆子的脸一阵揉搓:“记住了,以后不论谁问起,都是我怀夕最漂亮,天下无敌的漂亮!”
  豆子忙不迭地点头,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怀夕姑娘真的生气了呢。
  “哼!”东樵子在一旁吃着粟米饭,嚼得咯吱直响。
  怀夕却浑然不在意,和衣躺在木板床上,悠闲地翘着脚,鞋尖一晃一晃的:“豆子吃完饭,把罐子洗了,再把茶几上的草煮了喝。”
  “是,怀夕姑娘!”豆子赶忙把最后一口粟米塞到嘴里。
  东樵子看着茶几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草,根上还带着泥土,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想起豆子前些天来南山观时,全身皮包骨,眼下发青,嘴唇发紫,已是将死之相,竟然被怀夕塞了一把土到肚子里就活了。
  豆子把怀夕的话奉为圭臬,屁颠颠地就去洗陶罐煮草去了。
  东樵子撇了撇嘴:“你倒是舒服,如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当起大小姐了。”
  怀夕侧过头看着他:“你也别闲着了,去把衣裳去洗了。”
  东樵子气愤不已:“我才不洗,那衣裳都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哦?真的不洗吗?”
  “不洗不洗就不洗!”
  “哼。”怀夕嘴角一抹诡笑:“那你放在房梁上的三个铜板就是我的了。”
  东樵子骇然地睁大了眼睛,腾地站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怀夕的目光由上到下扫视了他一番:“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东樵子不禁缩了缩脖子,这个怀夕,一双眼睛似是能看到人的五脏六腑一般,可恶自己被她拿捏了命脉,只能一边嘟囔一边往外走:“洗就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
  怀夕扬了扬眉,什么都没有说,躺在木板床上,翘着腿,双手枕在脑后,透过屋顶的窟窿看着天上的星星,这人间,倒是比祂想得有趣,不论是粟米,还是饼子,就是果子和卤货也好吃。
  人,也有趣!
  山中不知岁月,怀夕每日不是睡觉就是吃吃喝喝,东樵子觉得自己肯定是遇到了克星,不论自己把吃食藏到哪里,她的狗鼻子都能找到,一想到自己被她收刮得一乾二净,他的眉毛胡子就直掉,如今已经深秋了,没有了粮食,冬日里该怎么过啊?
  豆子每日山上山下的跑,像老鼠一样,好不容易搜罗了好东西,就送到山上给怀夕吃。天气越发的冷了,豆子今日得了十几粒花生,还有两块点心,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了起来,就准备出城上山,突然身后传来小乞丐的哭声。
  “豆子,豆子!快去喊王大哥,八狗哥要死了。”小乞丐们抬着满身尘土的八狗跑回来了,一边叫一边跑。
  豆子看到八狗脑袋破了一个洞,正往外一直流血,他拔腿就往卤货铺子跑去,到了门口,气喘吁吁地说:“王大哥,八狗要死了。”
  天气冷了,路上的人少了,为了节约烛火,王全都是早早就收摊,此时,刚忙活完,就听到豆子在门口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