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能是因为大眼睛的加成,现在的它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甚至还带了点没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的迷茫。
  “——你看它这个样…子。”
  银古嘴里的烟掉了。
  鹤衔灯看了眼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山主,又看震惊到快失去颜色的银古,没好气道:“我看这不是很好交流的样子嘛。”
  他态度坚决,他转身就走。
  白色的大乌龟摇了摇脑袋,抖掉了脸上刷着的粉露出了下面黝黑光亮的正常肤色。
  山主大步向前,用普通乌龟一辈子都没法拥有的灵敏速度张开嘴,啊呜一口——
  咬住了鹤衔灯的袖子。
  “山主大人!”鹤衔灯正在拼命的把自己的袖子从龟嘴里扯出来,“都说了不要这样!我下次会给你带……唉?”
  他感觉自己露出来的手腕变得湿漉漉的,刚抬头就发现有一只小鹿从山主的龟壳里冒出了脑袋,吐着舌头欢乐的舔他的手指。
  见到鹤衔灯注意过来了,它还把两条蹄子架起来并在一起晃了晃,朝他作了个揖。
  把这一动作做完后,它又吐出舌头开舔。
  这个动作就像一个打出了一个信号。从山主壳里冒出了更多的生物。
  有肥墩墩毛茸茸的山雀,大概两个手指圈起来那么大,毛球一样成群结队的蹦到了鹤衔灯脸上,有像年糕一样拉的长长的貂,它拿爪子勾鹤衔灯的衣服,扯出丝了也没停下;有被爬出来乱窜的同伴吓到变瘦变长的鹰鸮,它们咕咕叫个不停,身体不动,脑袋却一帧一帧的点……
  这里要说明一下山主壳的构造,它的壳并不像别的乌龟一样是中间凸起来两边塌下去,而是中间凹下去两边翘起来,像把一个小山谷给背在身上。
  可能是因为活的久了,它的背上爬满了绿色。各种植物密密麻麻的铺在龟壳上,正好把藏在里面的小动物挡的严实。如果不是它们自己爬出来根本没办法发现。
  “哦呀。”银古托着腮帮子评价“原来鹤你有当森林公主的潜质呢。”
  全身上下快爬满毛茸茸的鹤衔灯表示:“闭嘴。”
  他的肩上站了一排的山雀,一个两个都在啾啾叫,吵的猫头鹰也想飞上去,不过它的脚被一只熊崽子给抓住了……等下,鹤栖山原来有熊?
  鹤衔灯拉开了熊,扫开了鸟,期间还赶走了意图到自己身上的白鹤一只,他刚把一只挂在自己身上的豹子塞到银古手里,袜子又被扯住了。
  鬼蹲下来,看着围在脚边的鹿,颇为无语的对山主道:“您最近,母爱有些泛滥哦。”
  山主摇摇头,发出一声低鸣。
  “什么?”在银古的注视下,森林公主(?)使用了他无与伦比的鸡同鸭讲技能,“不是?哪里不是明明就是。”
  山主把鹤衔灯脚边的小鹿拱了拱,曲下膝盖又叫了声。
  “这样啊,和父母走散了……等等,我可没去打鹿哦!”
  “干嘛那么怀疑,我很讲原则的,只抓老鹿和病鹿,这个……以前是以前!”
  “我家的小孩?月丸啊,他没能耐去打成年鹿,你看见了?那是小鹿!我已经送走了!”
  “所以你拿我的面粉是为了喂它们?不对吧,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吃,哪有鹿吃面粉?我再重申一遍,那不是供奉!是我拿去炸小鱼用的!”
  “炸小鱼也不会给你吃的!”
  “你问我和它们相处的怎么样?还好啦,就那样,既然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肯去看一下?还是这样啊,行吧……”
  “那你吃炸小鱼吗?”
  “咳咳。”眼看他俩越聊越欢,银古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山主大人。”他弯下腰,半蹲下来直视着山主的脸,“您知道我到来的用意,我想向您要可以驱赶鹤眠月的虫。”
  他姿态放低,态度恭敬,可山主并不这么想。它把龟足往地上一敲,石头上裂开了几条裂痕。
  “你每次来,我每次都会告诉你,我讨厌人类。”鹤衔灯尽职尽责的翻译,一边说话一边朝银谷使眼色,“他们贪得无厌,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们这么执着。”
  “山主大人。”银古叹了口气,“你要是真讨厌人类,以前找你要药的时候你早该拒绝我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有我从来没喜欢过人——银古你能不能别煽风点火。”鹤衔灯翻译到一半忍不住道,“不要抬杠!”
  他清清喉咙继续道:“我前些天又梦见他了,他那么小,羽毛那么美丽,为什么要遭那样的罪呢?”
  鹤衔灯停住了。
  “山主大人。”银古说,“抱歉。”
  “不需要,该道歉的不是你。”山主推了推鹤衔灯,“我也只能在鹤眠月编织的梦里看一眼他啦。”
  “你想要药对吧?”鹤衔灯道,“以前总是被你的油腔滑调骗,这次你必须拿点实际的出来……”
  山主把鹤衔灯脚边的鹿崽推到银古脚边,与此同时,鹤衔灯的嘴巴也没停过,“你就帮它找回它的爸爸妈妈吧,等你完成了我自然会知道,到时候再过来找我,不然……”
  最后一句不用翻译了,因为它极为人性化的冷哼了一声。
  “我明白了,山主大人。”银古抱起了趴在他脚边的幼鹿,这孩子傻乎乎的,还有些自来熟,被抱起来也不挣扎,就一个劲的舔着银古的脸,舔了几口又趴了下来,看起来像是困了。
  银古轻轻的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鹿,他看着鹤衔灯,话却是对背过身的山主说的:“但我一直有一句话想要和您说。”
  他顿了顿道:“逃避从来都不是好选择。”
  话刚说完,虫师一把揪住了鹤衔灯的衣领,拉着不情不愿的鬼往反方向走了。
  第17章
  鹤衔灯和银古正在寻路,顺便寻鹿。
  “你干嘛要惹山主啊。”走到一半,鹤衔灯忍不住了,“明明知道它不想提起那个话题的。”
  因为银古说他背着箱子还要抱小动物很累,所以是鹤衔灯抱着睡过去的小鹿仔。
  他搂住鹿温热的躯体,把幼崽的肚皮搁在自己冰凉的怀抱里。鬼把自己的两只手横在胸间,轻松的把前肢架住,免得蹬到衣服。
  “我只是在说实话。”银古拨开了挡在前头杂乱的树枝藤条,“将虫圈养在山上本来就是种不可取的行为。”
  “啊……”鹤衔灯不想跟他吵,他抱紧了趴在自己怀里的鹿,轻轻摇晃了两下。
  银古已经走了老远,他叼着烟,站在原地等着拖拉的鹤衔灯。
  “你也太慢了吧。”虫师朝他喷了一口烟雾,赶走了鬼肩膀上停着的一只鹤眠月,“睡着了?”
  鹤衔灯下意识的拂拂肩膀。“没。”
  他现在没有伪装自己,而是变成了鬼该有的样子。额头多出来的眼睛在被撕裂开的苍白皮肤里转了两圈,缓缓地把瞳孔往上挪动。
  凭借着这突兀的第三只眼,鹤衔灯勉强的看清了些许虫师眼中的世界:名为鹤眠月的虫的轮廓在他的视野中不断的清晰,它们从雾般透明变得如奶般稠白,像是放大的羽毛又像是缩小的月亮,一个接一个首尾相连串在一起,飘动着围成了许多的圆圈。
  虫轻飘飘的,它们像是对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成群结队的绕着他一个劲的转。
  “老实说。”鹤衔灯脑袋上冒出来的角尖像是风吹过的的火焰一样摇晃了两下,“有点恶心。”
  “哦哟。”
  银古又喷了一口烟出来。
  鹤衔灯抱着鹿,只觉得丧气。
  怎么说呢,鹤眠月是一种制造雾气的虫,它们算是最兢兢业业的一种虫了,成天忙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恨不得把栖息的地方变得雾气环绕湿气弥漫,也不怕周围的动物患风湿病。
  虽然如此,但鹤眠月极易被极端的情感吸引,一旦有谁的情绪被它们感知,鹤眠月便会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他的身边。
  而这个时候,鹤眠月便不会执着于制造雾气改造环境了。
  此刻的虫所造就的不仅是雾,还有最为迷幻最为虚假的梦。
  虫吞噬着对方的执念,回报给他与其执念等重的梦。它们依托着情感来繁衍生息,而给予他们情感的对象则依靠着梦境来逃避现实。
  这种情况相当少见,因为不管是什么生物,他的执念总会有一个尽头。可很不巧,鹤栖山的山主是一个沉溺于过去的乌龟,它不仅有强大的执念,它还有强大的权力。
  这都不算重点,最重要的是,身为一只乌龟,它——活的很久。
  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鹤栖山的山主几乎是把所有的鹤眠月聚集在了自己的山上,它用眼泪饲养着这群贪得无厌的虫,只为了得到一份虚伪的宁静。
  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自然很让银古头痛。
  “一旦经常接触情感和执念,鹤眠月就会变得……倒不如说是会变得过于敬业。”虫师叼着烟给鹤衔灯解释,“有一部分鹤眠月会自我分裂变成小的个体从栖息地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