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小的蜘蛛看着大大的鹤:“你要是想的话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但是你必须要……”
  “才不会呢。”
  鹤衔灯打断了累的话,“我是不会认同你的方式的。”
  “呵……”
  累勾着嘴唇,猩红的舌尖卷着漂亮的尖牙:“我也不认同你的呢。”
  “把别人抓过来,逼着他们聚在一起,然后说是家人……你不觉得很累吗?”鹤衔灯对自己的观点很是坚持,“互相鄙夷互相猜忌,这样的家庭还有联系的必要吗?”
  如果说,鹤衔灯是典型的鸽派,主张温和待人,比起家庭本身他更重视家庭成员相处的氛围;那么累就是不折不扣的鹰派,他的关注点永远只在结果上,从来不管自己实施的过程有多么的暴力血腥不人道。
  他俩的矛盾点就在这里,一个试图让对方接受认同并成为其中的一员,一个对这种诡异观点感到莫名其妙甚至烦躁。
  能支持他们一直保持联系的关键是,鹤衔灯不会明确表示出拒绝。
  “家庭就是要秩序分明。”
  累脸上没有波澜,但手上的跳动的红线被他的手指扯断了一根,发出“叭”的一声脆响。
  “唔。”
  鹤衔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要是他知道,他也不会一而在再而三的从累身边跑掉了。
  ……我总觉得,我好像把累当成心灵垃圾桶了,每次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会过来找他。
  鹤衔灯按着胸口忏悔。
  “可是啊。”他说话的时候,天上的月亮正好被云遮住了一小半,“正常来讲,维持秩序的不应该是爸爸之类的角色吗?”
  “你明明就是一个弟弟呀。”鹤衔灯把手压在膝盖上,“弟弟要做的不就是尽情的和哥哥姐姐撒娇吗?”
  “撒……娇?”
  累迷茫的看了过来,手上翻动跳跃的红线又断了两根。
  “那是什么?”他抓着鹤衔灯的衣角问道,“是组成家庭的必要条件吗?”
  “……额,嗯!”
  鹤衔灯僵硬的点点头:“没,没错呢。”
  他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累,心里的负罪感越来越强。
  “要怎么撒娇呢?”累解开了手上的红线,蹬着腿往鹤衔灯坐着的方向挪,“告诉我吧?”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鹤衔灯的脸蛋,里面的数字都随着动作细微的颤抖,连印刻在眼球中央的笔触也变得柔软了不少。
  “哥哥……?”
  “噫!”
  鹤衔灯被这声不带一丝犹豫的欧尼酱给骇住了,他抱着胳膊使劲的搓着手,尴尬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差点把袜子抓破一个洞。
  这不尴尬则已,一尴尬惊鬼,鹤衔灯好不容易捏出来的蜘蛛表哥脸瞬间崩溃。
  鬼连忙扭过头不让累看自己,他捂住自己快化掉的脸,手忙脚乱的把快掉下来的面皮往回粘。
  他忙活了半天,又捏出来一个新的。
  “嗯咳咳咳!”鹤衔灯把手按在自己皱的跟橘子皮一样的脸上,用比脸还干巴巴的声音开口,“我……咳咳,老夫可不是你这小儿的哥哥。”
  累:“……”
  “血鬼术——”
  下弦五冷酷无情的合拢五指。
  “对不起我错了!”
  没有骨气的蜘蛛爷爷迅速朝自己的乖孙孙道歉。
  为了防止悲剧发生,鹤衔灯又换了一张脸。
  不过这次,也不知道是求生意识没有被点满还是怎么的,鹤衔灯把自己捣腾成了蜘蛛姐姐。
  面前的鬼有着蜘蛛绒毛般蓬松的睫毛,被睫毛遮挡住的眼睛是飘满雾气的绿潭。顺着脸蛋的曲线往下走是尖尖的下巴,而连接着下巴和肩膀的是纤细平滑没有任何凸起的脖子,柔软卷曲的白色头发搭在鼓起来的胸前,勾着松垮的衣服免得它要掉下来。
  “这种事情问人家,人家也不知道的呶。”鹤衔灯用手抓着明显变宽变大的袖子,鲜红纤长的指甲在其中若隐若现,“累酱,饶了人家嘛~”
  累面无表情地抬高手:“血鬼术·杀目笼。”
  “呜哇?!不要这样了啦累累酱!人家怕怕了啦!”
  ……真的,鹤衔灯纯属自作自受。
  白色的鬼又被吊在树上了,累也不想去看自己这个闹心的远房亲戚,他手一挥,把倒挂在上面有辱斯文的鬼摔到了树下。
  鹤衔灯哼哼唧唧的爬了上来。不然怎么说他求生欲一直没点满呢,你看看,都被人家给摔下去了,脸还是那张娇柔的脸,完全没有在反省的意思。
  “你可真过分啊。”美少女鬼鹤衔灯又坐了上来,“这样的撒娇是得不到家人的疼爱的。”
  他托着下巴,表情惆怅,目光中还带着少女明媚的忧伤:“要是以后我和别的人对上了,你肯定不会保护我的啦。”
  鹤衔灯抬头看月亮,这月亮又圆又大,圆的就像他此时涌上来的悲凉,大的就像他此刻被伤到的心。
  他看到一半感觉眼睛发酸,他伸手,手腕上的红绳一点一点抽离分解变成细长的红线,一条一条的在每个手指上绕了个圈。
  他学着累,把手上的红绳绕成一团,胡乱的打了个花型。
  “你这样子是错的。”累伸手往织成一条方块的红线段上一勾,在鹤衔灯好不容易编出来的花绳上打了个松垮的活结,“这样子再玩下去的话会全部松掉。”
  鹤衔灯看着凑过来的鬼,对方和他一样,刻意的把身形压在了某个年龄段,但是比起自己,累看着更加单薄瘦弱。
  鬼压在自己虚假的姐姐身上,冰冷的呼吸轻轻地拂过了鹤衔灯的脖子,要不是鬼的感官相对薄弱,鹤衔灯估计要被他这一吹给搞到跳起来。
  “所以……你是希望我保护你吗?”
  突然,累抬起眼睛看向鹤衔灯。他眼中的数字和手中的绳子一样扭转着,如同墨色一般在水中散开,缓缓渗入了眼球周围。
  鹤衔灯周围笼罩着的云雾更浓了,他看着累的眼睛,那颗漂亮的双色玻璃珠里倒映着幽深的月色,却留不住鬼的身影。
  “是是是,当然是这样。”鹤衔灯满意的躺了下去,“我很累的呀,有的时候有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很正常。”
  他把头压在自己的手上,也不去看累,就眼巴巴的瞅着天上那轮晃得鬼眼晕的月亮:“如果,我是说如果呀。”
  “有一天,你的‘家人’和你最尊敬的‘人’起了冲突,你会帮谁?”
  鹤衔灯问完后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礼,他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尬笑着把话题扯走。
  “说起来你觉得做姐姐的穿什么衣服会更好看一点啊哈哈哈,哈哈……我不是很明白女孩子对好看的定义,毕竟你在我眼里也只有红绿白三种颜色,不过,累你有那么多姐姐的话,应该懂的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累没说话,手上的花绳翻得更快了。
  他一对鹤衔灯不高兴手里翻花绳的速度就会变快,速度快到都飞出了残影,手指上下翻飞,勾着缠着扯着拉着把中间的花纹打乱重组,直到织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
  “只要是家人的话怎样都可以。”累幽幽的开口,“只有一个条件,不管怎样,必须要是家人。”
  他突然暴起,推着鹤衔灯的腰把他从屋檐上往下带,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自然让鹤衔灯慌得要死,他下意识的抓住累的衣带,拖着对方和自己一起往下落。
  两只白色的鬼在草丛上滚了一圈,也不知压破了多少草茎草叶,汁水淋了一身,搞得自己变得绿兮兮的。
  鹤衔灯脑袋磕到了一块石头上,眼前冒出了一大片的星星。他摇了摇头,刚要爬起来身子就被累给压住了。
  月光下的蜘蛛之鬼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逆着光,伸手向下一按——
  累的手勾住了鹤衔灯的脖子。
  他的手顺着纤细的脖颈往下滑,直到捏住了那圈红绳。
  作者有话要说:
  【致■■的一封信】
  累是,我给自己留下的,绝对不会走的后路。
  如果哪天真的没有办法了的话,就成为他的家人跟他待在一起吧。
  好——累——呀,真的——好累——呀——收养小孩子也好,给他们准备衣服也好,做饭也好,总之真的好累呀!
  好想每天都睡觉啊,我爱睡觉,但我怕梦游了我把山上的树都砍掉。
  我记得我的睡相应该很规矩的啊,为什么会这样。
  毕竟我是鬼了啦,你知道的,按照卖药郎的说法,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违背我的生物本能。
  所以我打算如果有一天这样半人半鬼的生活实在坚持不下去的话,就转投向鬼的生活。
  累是一个好小孩,虽然在我的观点里,他不算什么好的弟弟。
  我有试图纠正过他,反正他也打不过我,但我总觉得那样子的话,我就是在欺负他。
  老实说,他是没有办法把我的名字报给那位让他相当尊敬的大人的,璃生是捉迷藏的高手,真正的捉迷藏是要谁都说不出你在哪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