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是不是?
  不然为什么要失落?
  禹旋心头一震,地动山摇:“姐……你不能把它毁掉……”
  “你把它毁掉了,让何序以后怎么活啊?!”
  “她才22岁,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错了。”始终只是冷漠俯视的裴挽棠突然开口,眉眼垂着,慢条斯理整了整裤腿,“她只要我的钱,从来没想过要我的人。”
  禹旋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整个人愣住:“怎么,怎么可能?”
  在她家吃饭那天,她清清楚楚看到何序回应裴挽棠的吻了啊。
  回应得那么认真,反应那么真实?
  怎么可能是裴挽棠说的这样?
  “姐,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禹旋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蹲在裴挽棠腿边,“一定有误会!”
  裴挽棠下巴微抬,指向病床方向:“要不你现在过去把她叫醒,亲口问一问她?”
  禹旋:“……”
  裴挽棠的眼神太真,语气太冷,一切都给禹旋一种无法挽救的无力感。
  她嘴徒然张着,在落针可闻的病房里蹲了大半个小时之久,才挪一挪僵直的步子往出走。
  霍姿一直在门口站着,看到禹旋失魂落魄的出来,她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一下,转身说:“禹小姐,需要安排司机送您回去吗?”
  禹旋眼神空茫地看一眼霍姿,说:“对不起啊,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霍姿:“一点小事,裴总不会计较。”
  禹旋木讷地应了声,提起步子往前走,片刻,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快步折回来:“那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以帮我照顾何序吗?”
  霍姿:“……何小姐是裴总的人,我只是裴总的助理。”
  禹旋眼里微薄的亮光淡下去,重新转身离开。
  这一走,她再也没有来过。
  她一帮不了何序,二不认识现在的裴总,三也不能继续害那个叫霍姿的女人,她好像很需要这份工作。
  那来有什么用?
  就当2021的夏天没有来过好了,她不认识一个笑得很少但笑起来很像太阳的女孩子,不知道她吃甜食的时候会高兴地眯起眼睛。
  病房里又一次静下来。
  一种充斥着药味和凉意的死寂,回荡着禹旋死寂的声音,“姐,就算不爱了,也别这么对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腿出问题有多痛苦,不应该用这种折磨过你的痛苦,折磨你曾经最喜欢的人。”
  裴挽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何序,瞳孔黑如两口深井,倒映着不断从窗边游移进来的光斑和蝉鸣。乍一眼什么也没有融入进去,细看,深处死寂的水波不断泛起蝉翼般微弱的细纹,不断被闷雷撕裂,被狂风掀起,被暴雨浸漫,最后起身,只是一片凉薄。
  裴挽棠走到床尾坐下,掀开被子看了很久何序已经被处理包扎过的脚踝,手指轻轻拢住。
  “何序,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好好给你的你不要,非要我拆了你的骨头把你锁住才愿意听话。”
  “何序……”
  “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声音和动作一样轻柔。
  尾音被蝉鸣掩盖那个刹那,有只弯耳朵的银色兔子在裴挽棠袖口晃了晃,掉出来,趴在何序脚上。
  没什么声音,也没有重量。
  裴挽棠却像是被拖弯了脊背一样,头低在何序不会再复原如初的脚踝上,肩膀剧烈颤抖着,像极了哭的频率。
  ————
  何序在医院住了一周,出院那天,她被没收的手机很突兀地在床头柜上的响起来,把她吓了一跳。她扭头看了半天,才在裴挽棠从卫生间出来之前,快速拿起手机接听。
  “嘘嘘!”
  何序立刻听出是邻居家的阿姨,阿姨熟悉的声音让她好像已经不会跳的心脏短暂恢复活力,她不由得握紧了电话:“阿姨。”
  阿姨的声音很激动:“偲偲的手术成功了!”
  何序心头骤酸,以为自己会哭,可当她下意识想靠眨眼忍耐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任何异样。
  这个发现让何序脑子里空了一瞬,心跳随之慢下来。
  何序张了张口,声音干哑难听:“辛苦您了。”
  阿姨:“不辛苦不辛苦!全程有护工照顾!”
  哦。
  护工是谁请的不言而喻,手术费是谁出的也显而易见。
  何序低着头,撑在床边的手扣着床单。
  阿姨:“医院这边承诺了,给偲偲终身免费治疗。”
  蛮好。
  她不用再担心她没医院收了,还能省一大笔钱。
  阿姨:“再有一周,偲偲就出院了,到时候直接去康复医院。是咱们这儿最好的一家,我去看过,里面的医疗设施啊,护工啊都很专业,还给偲偲安排的单间。”
  真好。
  靠她,方偲一辈子都享受不到这么好的条件。
  阿姨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嘘嘘,以后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偲偲这儿不用再操心了。这家康复医院的私密性很好,没人能去找她的麻烦。”
  那太好了。
  方偲不会再因为突然有人上门要钱变得情绪激动,弄伤她很宝贝的妹妹,不会再在清醒之后痛苦自责,一直道歉,更不会反反复复被歉疚和无力折磨,状态越来越差。
  何序想着这些很乖地点点头,说:“知道了阿姨。”
  阿姨和何序寒暄了一会儿,告诉她楼上的房子会一直给她留着,她随时可以回去;告诉她晓洁的裙子买了,头发染了。
  何序听得很认真,全程连动作都没有变,直到听见最后那句“八月一过,晓洁就会去大学报道,开始大人的生活”传入耳中。
  何序抓了抓手下的床单,轻声说:“不要让她太早长大。”
  很累。
  电话挂断,何序依旧坐在床边不动,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出院手续有胡代在办;裴挽棠在工作。她现在很有公司老总的模样,从衣着妆容到仪态气势,很有范儿,也很陌生。
  何序轻手轻脚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两手撑在床边,左一脚右一脚,交替着踩地砖。
  她其实想往上坐点,让双脚悬空,和小时候够不到地面一样来回晃着玩。
  但不知道为什么,真正准备那么做的时候又突然没了兴致,或者只是觉得不合适,也有可能——
  突然想不起来怎么做了。
  “起来。”裴挽棠的声音毫无征兆在何序头顶响起。
  何序踩地砖的动作悄然停住,回想自己刚刚接电话的时候,裴挽棠就在墙边的沙发上坐着办公,神情看起来很专注,似乎没有分精力给其他事。
  但何序知道,她听见了。
  那要和她道谢吗?
  何序抬着头,不确定地看着裴挽棠。
  裴挽棠面无表情垂眼,俯视何序。
  片刻,何序只是默不作声把头低回头,拿着自己的东西起身。
  胡代捏着各种单据出现在病房门口:“小姐,何小姐,车子在楼下等着了。”
  裴挽棠一言不发往出走。
  何序不想和她离那么近,晚了几步,看到她把胡代手里的单据都拿走了,装在口袋。
  “……”
  回到的家的时候,午饭还在准备。
  裴挽棠先上楼处理工作。
  何序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觉得很难闻,就等裴挽棠进书房了悄悄上来洗澡。洗完开了窗,在窗边的地毯上坐下来,看着远处朦胧的山发呆、晾头发。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干燥的发丝开始被夹带着凉意的清风吹动,扫着何序的脖子。
  她不舒服地挠了挠,本能去腕上勾头绳。
  结果勾了空。
  何序握着手腕搓了搓,记得上一次用头绳已经是很多天之前了——被锁起来之前——往后心急如焚偏偏岀不了门,就不怎么顾及形象了,每天都披头散发的,像个女疯子。
  何序低头看了一会儿脚踝,伸手扯高裤脚。
  ……好丑一圈疤。
  医生说坚持用去疤药可以很有效地淡化。
  那她就听出来玄外音了——不可能消失。
  何序蜷了蜷手指,摸上去。
  坑坑洼洼的,感觉像是火烧一样。
  何序急忙把手收回来往出跑,想去找胡代借根头绳——这栋房子里就属她最好,不凶她,也不会强迫她,只是不会好好说话,让人很讨厌。但不妨碍她仍然是最好的,这几天住院还背着裴挽棠偷偷摸摸给她买了几块蛋糕,因为她说嘴里苦。
  有点这方面原因。
  还有一个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情况:突然就很想很想吃蛋糕,好像吃了这顿就不会再有下顿。
  很莫名其妙。
  何序甩甩脑袋,快步下楼。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何序都无所事事,晚上睡觉,白天也只是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
  不知不觉立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