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突如其来的旧事重提是针扎在sin心上。
  sin微微弓身,就着rue递过来的烟深吸一口:“嗯。”
  ru:“难过了多久?”
  sin:“记不清了, 非要说的话, 重逢之前你一直在我脑子里。”
  rue转身抱住sin:“我也是。”
  想不起来的时候相安无事, 想起来了撕心裂肺,多少酒都灌不醉。
  rue:“我们分手的时候才十八岁, 心高气傲,自命不凡,总觉得这世上少了谁太阳都会照常升起。我们在爱一个人还只看眼前的年纪分手都痛苦了二十年, 何序呢?”
  sin发梢的水滴在rue肩上:“你想说什么?”
  rue :“何序和我们不一样,她那样的经历、性格,爱上一个人是走了很长的路,赌上全部,最后却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你觉得她现在的状态正常吗?她还无家可归!”
  “rue。”sin简短有力的声音像警示钟,提醒rue压低声音。
  rue快速扫了眼房门方向,低声说:“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sin“嗯”了声, 干燥拇指抹在rue的眉心:“今天录新歌demo,叫上何序一起。你的嗓子有故事,我的琴声像叙事,我们先把她带出房间听一听别人的故事,分散注意力。”
  rue:“好!”
  rue快步进去卫生间洗澡。
  sin靠在窗边把她剩下的那半支烟抽完了,出来做早饭。
  和厨房一墙之隔的客房里,何序猛地一阵激灵,像是终于从噩梦里挣脱出来一样浑身震动,瞳孔紧缩,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全是她粗重急促的喘息。她抓着被子的双手潮湿泛白,过了长达十几秒的时间才慢慢松开,目光恢复焦距,茫然地望着只有一片虚影的天花板。
  记忆的回归对她来说太过于突然了,新鲜似的反反复复想,反反复复从沉睡中惊醒,快爆炸了一样。
  2021年夏天到2022年夏天,那一年她喜欢过一个人的痕迹在反反复复的回忆中,连细枝末节都开始变得清晰;东港那个被嫌弃着长大,连“爱人”和“被爱”都小心翼翼,充满疑惑的小孩,被迫在一个个形影相吊的黑夜里学会自己原来值得被人喜爱,原来很想要谁来爱,然后在玫瑰被火焚烧的惨烈声响里发现:那一年她不只是有点喜欢那个人,是快要在东港走投无路的时候,恍惚看到了她的脸,然后就想问一问她——我能不能明天就回鹭洲,回去跟你过个好年。
  那么团圆盛大的节日想和她过;
  世界那么大,第一反应是“回去”,是“找她”。
  那算是很喜欢很喜欢了吧?
  何序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评判。她只是和往常一样捂着快要爆炸的胸口撑坐起来,肩背压得很低,如同断枝残影,要缓很久才能把一身冷汗退下去,下床开窗,叠被洗漱,准时坐到桌边吃饭。
  rue喝着豆浆,神情如常:“我们的新歌写好了,等会录demo ,去听听?”
  何序想也没想:“好。”
  rue和sin交换一个眼神,彼此没在多话。
  饭后何序想去洗碗,被rue不由分说勾住脖子,勾进了工作间。
  这还是何序第一次进来,里面做了隔音处理,有全套的录音设备、各式各样的乐器、满桌子满地的废稿、一把挂着旧外套的椅子……这里像个混乱的天堂,喷涌的灵感和堵塞的思绪在这里共存。
  何序弯腰把地上的废稿一张一张捡起来,还想收拾椅子里的衣服。
  rue“唉”了声,笑道:“千万别动,那可是sin的灵感发源地,谁动她跟谁急。”
  何序就不动了,把废稿整整齐齐码好放在桌上,听rue天马行空,想到哪里唱哪里。
  她还是喜欢唱那些颓废萎靡的歌。
  但最终,抛锚的车能再次上路,停摆的钟能重新走时,她说“假以时日,新蕊会从旧痂破土,推开腐叶的坟墓。”
  何序望着rue认真想了想,依旧坐得不那么端正——她的活力已经被大火完完全全风干深埋了,还没找到新的方式破土。
  不久,sin推门进来,把满满一杯牛奶塞进何序手里,倚在桌边问她:“这里的乐器有没有喜欢的?我教你。”
  何序扫视一圈,不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想拒绝。
  出声之前, rue关了立麦往过走:“键盘?提琴?吉他?鼓?喜欢什么只管说,你知道的乐器就没有sin不会的。”
  sin反手撑着桌子:“小众乐器多不胜数,还是有不会的。”
  rue用胳膊肘捣了sin一下,眯着眼睛威胁:“不会的不会学?”
  sin勾勾唇没有反驳,等何序把牛奶喝得差不多了,直接给出建议:“鼓吧,暴力美学。”
  “对!” rue拉着何序到架子鼓后面坐下,语速飞快,“ sin和我闹矛盾的时候不敢动我,就躲在琴房里死命打鼓,鼓槌都能让她敲断!就学鼓吧,心情不好的时候敲几下,比在健身房暴打沙包有用得多!”
  rue找来鼓槌塞何序手里:“试试!”
  何序像是思考一样把鼓槌搭在一起蹭了蹭,毫无征兆地抬头看着rue :“如果是真心喜欢的人,再生气也不舍得伤害是吗?”
  rue:“……”
  工作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rue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想找补。
  何序已经若无其事垂下头,在军鼓上轻轻敲了一下,问刚刚走到身后的sin:“是这样吗?”
  sin牵住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的rue,说:“太轻了。”
  何序点点头,加重力道。
  “太轻了。”
  “还是太轻了。”
  sin俯身下来,另一手握住何序的手,朝着吊镲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咣!”,金属炸裂声好像真能把人的思绪震碎。何序的脑子开始变空,身体开始变轻, sin握着她的手继续敲,不断敲,工作间里的鼓声持续了几乎一整个上午。
  下午,何序忽然说:“我想出去走走。”
  她不傻,知道rue和sin在干什么,可是她们那么忙的,超话里每天好几万的人在等着她们发新歌,不好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也不该因为她突然奇想的一个疑问变得束手束脚,讲话都要小心翼翼。
  再说了,她们只是彼此永远的安全岛,不是她的,她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她之前再怎么向往死亡,现在也只能和当年问胡代能不能带心里生病的自己出去走一走一样,从被大火烧毁的坚强里捧起一手灰,想着,既然活下来了,就出去走一走,看还有没有什么活下去的路可以给她走。
  rue一听,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想去哪儿?我和sin陪你。”
  何序:“不用陪,我就去旁边的公园里待一会儿。”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走远是给很多人惹麻烦。
  rue :“把手机带上,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何序:“好。”
  何序乖乖拿了手机,背着sin给她准备的既能解暑,又能补充体力的糖水过来公园。
  这一片是老城区,公园里草木茂盛,何序在深处的长椅上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可能刮擦不止的蝉鸣会频繁打断梦境。
  她这一觉就成了死里逃生后最踏实的一觉,什么都没有梦到。
  那是不是表示,从明天起,她可以走得再远一点,去更热闹一点地方,等到无限远离鹭洲那天,她就把这里的人和事彻底忘记了;等到无限靠近东港那天,她就有勇气回家了?
  何序有些高兴地拿出手机,想给rue打个电话,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
  她准备回家去了。
  按键看到手机依旧黑屏,何序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开机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电。
  何序尝试着开机。
  还能开。
  网络搜索成功那秒,手机接连震动,一下子进来好多消息,其中有寰泰同事的,有谈茵的,有rue问她什么时候回去的,还有裴挽棠的。
  何序看了那个熟悉的头像一会儿,抬手点进和她的对话框——她这条最新,就发在半个小时前,所以被排到了最上面。
  【晚饭吃了吗?吃的什么? 】
  寻常得让何序觉得陌生的话题,她恍惚觉得对面那个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她从来不会这么直白而平和地跟她说话,就像恨不会被磨掉尖锐的棱角,那就不是它/她了。
  何序动作缓慢地切出来,逐条回复微信,接着给rue打了个电话:“ rue姐,我准备回了,要带什么东西上去吗?”
  rue:“不用,把你和水壶带好就行。”
  何序:“好。”
  电话挂断,何序才最后点开键盘回复裴挽棠,前后就四五秒,何序摸索着步骤,认认真真把她从联系人中删除,关机离开。
  初秋的夕阳把树影拉得很长,流浪猫叼着晚餐,窸窸窣窣从草里经过。
  裴挽棠被惊醒似的睁开眼睛,看着餐桌上忽然亮起来的手机。
  马上七点了,胡代正在安排晚饭,和之前一样,有丰富的菜品,还有饱满的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