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她点头答应的时候攥着拳头,目光囧囧。
  可是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她埋在哪里。
  现在没人等着用钱了,更没人把她堵路上伸手要钱,偏偏她很有钱,有挥霍的条件,就买了这些华而不实的纪念品。
  不算报复性消费。
  是打点标记,看她这一天走到了哪里,看还有多久她就能不再让周围的担心,就能回去属于她的那里。
  鹭洲她待的时间其实很长,但没有哪一天真正慢下脚步看过这里,这几天从家门口的人工湖到二十公里外的民俗村,她已经去了十多个景点了。
  路过“鹭洲之瞳”时,发现大屏里的明星是她不认识的;经过暮光里才知道“404 bar”两年前就关门了。
  她每天都在试着走远一点。
  走得越远越觉得“物是人非”这个词真巧妙,朝夕之间世界就变了模样。
  那就好。
  不用经历沧海桑田的漫长变迁,她就能摆脱那些反复回闪的梦境,变回从前;嘘嘘就能回到东港,而不是老死他乡。
  总有一天。
  何序胳膊肘撑在床边,身体往上耸了耸,把一盒明信片摆在最上方。
  rue走进来坐在床边,随手拿起一个冰箱贴问:“明天去哪儿逛?”
  何序说:“科技馆。”
  “小孩儿去的地方。” rue抬手拍拍何序脑袋,难得温柔,“这段时间每天早出晚归的,累不累?”
  何序:“不累。”
  rue挑眉:“精力这么旺盛?”
  慢慢有点从前的样子了。
  这几天rue一直不太放心何序一个人出去,担心这个打鼓都不知道怎么用力的女孩子情绪不稳,担心她就剩一把骨头的身体吃不消,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sin很早之前就评价过何序,说她是个能扛事的小孩。
  rue反向思考,说能扛事的小孩苦痛都憋在心里。
  但是这几天何序不论走哪儿,看到什么好东西都要拍下来发到她们三人的小群里,分享欲和体力一样旺盛。
  那也许表示“能扛事的小孩”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这个小孩在渐渐好转?
  rue欣慰地笑笑,收回手说:“sin给你发了红包,收一下,出去逛不要省。”
  何序转头:“我有钱。”
  rue:“有钱是你的,红包是我们这些当姐姐的,发你了就好好收,不收挨打。”
  说着, rue在何序脑袋上拍了一把:“你想收红包,还是想挨打?”
  何序心口微热,说:“收红包。”
  rue顿时乐了:“收拾收拾早点睡觉,明天我和sin去公司,顺路送你过去。”
  何序:“谢谢rue姐。”
  rue:“客气。”
  rue起身离开何序房间。
  何序把东西都整理好了跑去洗澡,洗完澡回来恶补各类基础科学和高新技术,以免明天在科技馆抓瞎,她一直忙到凌晨才关灯上床。
  悉悉索索的翻身声很快变成绵长呼吸,不久,夜雾变得沉闷粗重。
  在被烈日晒干之前,裴挽棠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三楼那扇窗已经打开了,何序站在窗边俯视着她。
  “……”
  骤然惊醒导致的心跳异常在这一秒达到顶峰,裴挽棠僵直的左腿往后撤了一步,没能成功将干涩黏连的嘴唇分开。她手搭上车门把手,一声轻响过后车门解锁,与此同时,何序没有起伏波动的视线连同身影一起消失在窗后。
  胸腔里猛撞的心脏一秒沉寂,失重感像是要将人坠入地底。
  裴挽棠垂手握着阵痛灼烧不止的左膝,从皮肉骨骼生生疼到神经末梢。她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一动不动地靠着座椅,看到窗帘被已经有了凉意的秋风扬起在窗棱上,扫落一片黄叶,摇摇晃晃地,在空中盘悬着下坠,下坠……坠在天窗上,坠在裴挽棠视野中央,连她眼底最后那点视觉残影也遮住了,眼前只剩一片枯萎干裂的黑,扩散,扩散……
  霍姿等不到裴挽棠去公司,打电话过来:“裴总,十点的参观需不需要延后?”
  裴挽棠:“不需要。”
  “那您什么时候到公司?还是我去家里接您?”
  “一小时内到公司。”
  两人之间的对话言简意赅,其中情绪、语气正常得霍姿找不出一丝破绽。
  但没人比她更清楚裴挽棠如今的身体状况。
  霍姿看了眼手机,说:“好的裴总,我在公司等您。”
  电话挂断,裴挽棠阖上眼睛,静静地靠着座椅。冷汗不断从她额角往下流,很快浸透她血气不足的脸。她挺括的铅灰色衬衣被洇湿,碎发凌乱地沾在颈部,车厢里响起咯咯的咬牙声和破碎压抑的呻口今。
  “叩叩。”
  车窗玻璃上忽然传来敲击声,很轻很礼貌。
  裴挽棠不用思考就知道来人是谁,她喉咙里的声音卡顿半刻,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果然是何序弯腰在那里。
  裴挽棠潮湿发散的双眼有隐晦秋阳悄然注入,黑湖一样的瞳孔映出少见的光,快得就是一瞬间的事,她抓了一把膝头的裤子,隐藏起一切不适和惊喜,推门下车。
  两人相对而立,有片刻静默。
  何序稍稍抬头,平直目光望着裴挽棠:“你找到这里是后悔了,要抓我回去?”
  心死的人说话做事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的人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刀有多锋利,随手一挥就把裴挽棠身体里没有完全调动起来的惊喜连根斩断了。
  裴挽棠身侧的双手握住,冷汗顺着滚动的颈部滑落,没入衣领:“不是。”
  何序:“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来了?”
  裴挽棠:“……”
  秋风吹开笼罩在头顶的枝叶,秋阳毫无征兆洒落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裴挽棠呼吸定格着,从她平静得近乎淡漠的眼睛里看到了苍白的自己——冷汗之外依旧一身寰泰裴总的气质,冷汗之下不见分毫高高在上的气魄:“如果我一定要来呢?”
  何序望着裴挽棠,手里晃动的垃圾袋摩擦着裤腿;裴挽棠也望着何序,有贪恋,有怀念,也有发现:她那双在夏天偶尔会灿烂的眼睛,到了秋天静得惊心。
  延伸到语气里,是秋风扫过落叶,不狂烈却无情。
  “那你就来吧,”何序余光掠过窗口那两道半露不露透着担心的人影,轻声说,“我走。”
  走去哪儿?
  没有家,没有家人,只有两个坟包和隐患无数的东港? ?
  被斩断在裴挽棠身体里的惊喜彻底粉碎了,方偲一秒癫狂一秒痛哭的脸像恐怖片的高.潮在她脑子里上演,她潮湿的衬衣被秋风鼓起,凉意从四面八方而来。她站在何序面前,像站在被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里,脊背上布满了刮擦出血的伤痕,深深浅浅,血流不止,她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撞碎了,却喊不出来一声疼,只有满目死寂的空白,方偲四肢扭曲地烂在地上望着她,那眼神笔直到惊心,漆黑到恐怖。
  “……”
  裴挽棠的呼吸声忽然能被耳朵分辨——短促、虚浮,夹杂着一丝不明显的湿啰音。这声音让她仪态良好的脊背更加挺直,肩骨上的每一寸线条都好像透着高傲,脸却更加苍白。她虚弱地喘气,像一缕将熄未熄的残烟,在肺叶间游移不定。
  “我走。”裴挽棠后退一步看着何序,阳光下,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流出一道道痕迹,她松开双手,视线在何序陌生又熟悉的面庞上停驻半晌,转身拉开车门,“好好吃饭,按时吃药复诊。”
  何序不语,像是问路结束一样毫不留恋地把视线从裴挽棠身上挪开,去扔垃圾。
  裴挽棠坐上车,关门、换挡,很快,与这个老旧小区格格不入的千万豪车消失在何序眼尾。
  何序垂着眼睛原路折返,经过裴挽棠站的那棵树下,看到砖块上有几个深色的圆点。
  ——是谁的冷汗渗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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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叮,更新一章。
  因为锁的时间比较久嘛,已经没什么读者了,所以最近可能不会日更,看下周能不能申请一下榜单,重新开始攒读者。
  ps:虽然不日更,但一章字数够的吧[狗头][狗头][狗头]
  第68章
  何序数着台阶上来的时候, sin已经做好早餐了, rue笑吟吟地目送她洗手擦干,然后招手叫她过来,推给她一碗杂粮粥:“我和sin准备八点半出门,早不早?”
  何序说:“不早。”
  rue:“那行,吃完饭就去换衣服。”
  何序:“好。”
  餐桌上安静下来, rue玩着手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咖啡, sin咬口水煮蛋,侧身在纸上写写画画,润色昨晚写的歌词。
  一切看起来毫无异常,好像垃圾明明不需要丢,何序却执意下楼的行为不怎么奇怪, rue和sin表面不闻不问,转头却站在窗口观望的举动也只是偶然经过。
  直到何序捏着勺子喝了小半碗粥,抬头看向两人:“她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