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
  喜欢她的时刻都是好细节的时刻啊。
  不要说她那时候不懂这些,就是懂,她也不敢承认一颗在小地方长大的灰扑扑的心倾向了一个光芒万丈的人。
  所以她那时候记不住,不往心里去。
  分开之后,回归的记忆坚持不懈教她什么是“爱人”和“被爱”,同时锲而不舍地重塑过去每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一次一次恍然大悟,然后被刀屠戮,不知道到底是成长还是惩罚。
  何序忽然觉得心里难受,闪动的睫毛刷在裴挽棠手心里,她不受控制地将手掌压得更紧。
  何序头被迫后仰,感觉到裴挽棠的眼睛在自己肩膀上,耳朵贴着她的耳朵,因为动作变化支起的发丝不遗余力摩擦在她耳后、下颌和喉咙。
  她嘴唇微微抿着,很慢地吞咽了一口,听到有脚步声从面前经过。
  走远。
  其中一个人很恼火地说:“伤风败俗!”
  何序一愣,后知后觉两人的姿势。
  她身后的身体很热,火烧一样发烫的热,更高温的呼吸穿过衣服,覆在她肩胛骨上。她抿着的嘴唇一松,氧气争先恐后往喉咙里涌。
  有一点胀和痒,但远没到接受不了的程度。
  她就只是心跳很快,呼吸能被耳朵听见,和颈边那道像是喘一样的交织着,渐渐同步,萦绕鼻尖的香气也跟着在高温里变浓变重,像一只无形的手掌闷在她心脏上,很不畅快。
  怦,怦,怦……
  窒息感出现之前,何序从恍然中回神,猛地拉开裴挽棠快走两步,脊背抵住对面的墙,和她面对面站着。
  裴挽棠手还悬在半空,一抬头就看到何序耳朵尖红到几乎透明,下颌和脖颈紧绷着,脸上覆了一层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慌张和……
  血气。
  久违到让谁心口发涩的画面。
  裴挽棠悬空的手指条件反射蜷缩,垂落回身侧。
  走廊里再度恢复安静。
  何序贴墙太紧,心跳一下一下撞上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睫毛都被震得在抖,看东西看不清楚,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前倾。
  “你刚才听到了,是她们自己要解约,和我没有关系。”裴挽棠忽然出声。
  何序前倾的动作立刻顿住,无意识抓了抓双手,说:“嗯。”
  “嗯?”
  “……”
  何序抬眼看裴挽棠。
  裴挽棠上前一步。
  何序退无可退,只是重新贴紧了墙壁。前后不过几秒的功夫,她已然恢复冷静,只耳朵和脸上的血气还在由生理支配,消褪缓慢。
  裴挽棠视线掠过去,脚下滞顿半秒,和上瘾的人一样,明知前面是深渊,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向前又走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被拉近到远小于正常的社交距离。
  裴挽棠微微俯视何序:“你昨天晚上敲我的门质问我,冤枉我。”
  何序:“对不起。”
  裴挽棠:“我说了,我不要对不起。”
  “……”何序和裴挽棠对视着,“那你想我怎么做?”
  过近的距离让何序鼻腔隐隐发酸,她忽然发现刚才那股很有攻击性的香气是从裴挽棠脖子里散发出来的,她喜欢把香水抹在这里,一旦发热紧绷会是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
  的确。
  裴挽棠承认,她想用这种方式吸引何序的注意力。
  但过去三年,何序没有任何一次分心思关注;现在看到了,也不过立刻把视线挪开,脸上不见分毫多余的表情。
  裴挽棠想让她看自己,闻自己,扶着自己的腰或者抓着腰侧的衣服,偏头吻自己。
  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墨色的瞳孔里徒留竭力克制的失落与挣扎。 “唉!让让!让让!”
  赶飞机的小年轻火急火燎推着行李箱往过跑。
  裴挽棠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推了一把,脚下不稳,踉跄着跌向何序。
  何序眼神一动,下意识向旁边侧步——
  “啪。”手腕忽地被攥住,顺势往下拽了一把。
  裴挽棠借力站稳,没有放开何序:“陪我吃早饭。”
  何序:“?”
  裴挽棠改攥为牵,站在何序旁边:“不是问我想让你怎么做?陪我吃早饭。”
  何序:“我……”
  裴挽棠:“你现在不吃晚饭,难道也不吃早饭?”
  何序:“……你先把我放开。”
  裴挽棠反而牵得更紧,定睛看到何序脸上的冷淡和疏离,苦涩感在裴挽棠胸腔里轰然爆发。
  她不想放。
  抱过她,靠近过她之后,她身体里所有被搁置的记忆都激活了,一幕幕茫然四顾,只有致命的空洞。
  她受不了。
  刚才低头在她肩上的每一秒,她都发疯一样地想偏头把脸靠进她脖子里,哪怕她不会再抓她的头发,不会给她揉被抓疼的发根,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她也能仗着这份亲密,说服自己继续忍受失去她的痛苦。
  可是不能。
  她僵硬直立的身体是对她最直接的抗拒。
  那才是她的理智。
  耳尖泛红,面浮血气只是生理的本能作祟,不是她还对她余情未了。
  苦涩感溢上喉咙,裴挽棠连吐息都好像是苦的。
  何序的聪明她在相识的第一年里深有体会,她很懂吃一堑长一智,那经过了昨晚,以后她即使还对她有什么怀疑,也不会再来敲她的门,给她机会和她见面。
  她不知道错过今天,还有没有明天。
  ……
  手被这个凄惶的念头支配,不受控制地抓紧;
  理智和感性无声较量。
  裴挽棠最终说:“不放。”
  何序一愣,终于还是没控制住情绪,迅速抬头看向裴挽棠,眼底的怨怼与难过交织着,不懂这种明明都结束了,还要处处纠缠的相处方式。
  做见面不相识的陌生人不好吗?
  又不合适,为什么总要逼人把那些遗憾想起来,然后一次次质问自己为什么我当时不懂,为什么她从来不说?
  好难过啊。
  不是说爱她吗,那她应该也很懂那种喜欢着放弃的难过才对,为什么还要这样纠缠不休呢?
  突如其来的情绪迅猛强烈,逼红了何序的眼眶,水汽迅速漫上来,淹没裴挽棠的视野。
  裴挽棠顿了一下,瞳孔骤然紧缩,看到那双眼眸湿红暗淡,就那么望着她。
  慌乱、害怕、不知所措。
  所有这些不该出现在寰泰裴总身上的弱者情绪,这一刻统统浮现。
  裴挽棠触电似的松开何序,又立刻抬手想碰一碰她,然而动作只能做到一半,就在触及她之前戛然而止。
  “嘘嘘,我……”
  “你不要抓我。”
  何序把握了拳头,把手藏在身后,眼里的红还在快速蔓延。
  “我误会你是我的错,我可以陪你吃饭补偿,但是你不要抓我。”
  不要好像很舍不得一样抓着我的手,指头一直摩挲我的骨头。
  那种感觉像烧红的针在扎一样,又烫又疼。
  比以前送货的时候,因为着急被门夹到手还疼,直往心里钻。
  何序忍耐着,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藏好手大步往电梯走。
  裴挽棠还被淹没在何序突如其来的情绪里,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何序的抗拒,何序的眼泪,一样一样冰刀似的割着她的心头肉。她转头看着何序背影,仓促、惶急,好像认定了,她的步子再快一点就不会被她追上。
  “……”
  “叮——”
  “叮——”
  电梯短促的提示音第二次响起时,她们在13楼停下。
  熟悉得深入骨髓的数字。
  对何序来说,又是一个冰冷窒息的大浪拍过来,她指甲抠入手心,默不作声地跟着裴挽棠朝房间走,到门口,和死活找不到裴挽棠的霍姿迎面撞上。
  霍姿满脸急色:“裴总,您去哪儿了?”
  话落,霍姿看到何序和影视剧的运镜画面一样,从裴挽棠身后走出来。
  她一愣,迅速收敛起脸上的急色:“何小姐。”
  她大概知道裴挽棠昨晚去哪儿了。
  何序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她,她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
  唉——
  霍姿无声轻叹。
  裴挽棠拿出房卡开门,伴随着一声“滴”,霍姿听到她说:“买两份早餐上来。”
  霍姿登时回神:“好的裴总。”
  裴挽棠和何序一前一后进来。
  “你先坐,我去洗个澡。”裴挽棠说,她昨晚睡着已经是两点之后,没有体力和精力清洗身体,只草草擦了,现在很不舒服。
  何序不习惯两人之间的若无其事,低低应了声,没看裴挽棠的眼睛。
  可和人说话一定会看着对方的眼睛,是她根深蒂固的礼貌。
  裴挽棠捏紧房卡,喉咙滚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进去卫生间清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