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何序眼睫快速抖动,恢复神智,一点点把手收了回来。
  裴挽棠拿走何序手里的湿巾,边朝垃圾桶走边单手扣腰带:“去洗手。”
  何序步子一拐,进卫生间洗手。洗完凑近镜子瞧了眼,对倚在门边的裴挽棠说:“有印子了。”
  裴挽棠拽着何序的背包带把她拽出来,往门口推:“什么印子,那叫吻痕。”
  哦。
  何序耳朵一红,手捂住了脖子:“上午考了一场有经验了,下午你不用送我。”
  裴挽棠挑眉:“那接不接?”
  何序立刻说:“接。”语速快得生怕她不来一样。
  裴挽棠满意地抬抬下巴:“走。”
  何序点点头,抓着背包快步离开,身体舒畅了的她走路都觉得轻快。
  裴挽棠站在门口,哪儿哪儿都觉得不爽,她关上门,低头看两秒地上的纸巾,用鞋尖把它勾进了垃圾桶。
  “叩叩。”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裴挽棠以为是何序忘了什么东西,直接将一转步子过来开门。
  不想是霍姿。
  她有份文件等不及裴挽棠去公司了再签。
  看到眼前衣衫不整的画面,霍姿一愣,快速垂下视线,把文件夹递过去:“裴总,有份文件要走流程。”
  裴挽棠抬手接住:“笔。”
  霍姿双手递笔。
  裴挽棠游龙走凤,一挥而就。
  霍姿拿到文件犹豫了两秒,低声说:“裴总,下午和刘总见面的时候,需要给您备套衣服吗?”
  裴挽棠听出霍姿的弦外音,微微侧身看向玄关的高光烤漆墙面。
  “……”
  某人果然是属动物的,就随便摸了两下,动静不大,哪儿哪儿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裴挽棠:“备一套。”
  霍姿:“好的。”
  说完火速走人,裴挽棠回房间洗澡收拾。
  两天的考试一晃而过。
  何序一身轻松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毫不意外看到了等在路边的裴挽棠。
  她换了身穿的浅色衣服。
  何序记得已经好久了,她不是穿黑色就例如铅灰那种深色,整个人看起来低压阴沉,难以靠近。她就更不愿意看她,或者和她待在一起,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生气。
  今天忽然换成浅色,脸上戴着口罩,挂着墨镜,她恍惚以为回到了从前,她还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她……
  她没再觉得人活着就该认命了。
  她们(她和命)已经和解。
  何序忍不住笑起来,加快步子走到裴挽棠跟前。
  裴挽棠:“不扑了?”
  何序扭头看一眼从车上下来的霍姿,走着上前抱住了裴挽棠。
  裴挽棠:“有没有东西要回家拿?没有的话,直接从这里走了。”
  走去东港,见何序的母亲。
  何序从裴挽棠怀里退出来,摇摇头说:“没有。”
  裴挽棠“嗯”一声抬手,司机立刻绕过来,把车钥匙给她。
  霍姿站在旁边没事,顺口问何序:“考得怎么样?”
  何序眼睛一亮,“好”字差点脱口而出,恰巧裴挽棠伸手过来拿她背包,她回过神来,连忙按捺住骄傲的表情说:“一般。”
  霍姿:“?”
  霍姿愣了下,视线扫过往后排放何序背包的裴挽棠。
  她老板不是已经不哑巴了吗,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和何序说?
  过去这一年,何序准备考试,她老板天天盯考试,手里的信息详细到她每天错几道题、掌握几个知识点,她全都一清二楚,何况正式考试这么大的事。
  几乎是每一科刚结束,对应的老师就会打电话给霍姿汇报情况——清一色的,今年的难度中规中矩,以何小姐的复习情况,只要稳定发挥就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何序刚刚的“一般”是指……
  没稳定发挥?
  霍姿的脊背忽然有点发凉。
  要真是她猜测的这样,那她多嘴一问岂不是戳何序痛处了。
  戳她痛处,她这个季度的奖金还能保得住吗?
  霍姿心有点痛。
  马上就是禹旋生日了,她本来想把东城区的大屏都买上一天的,给禹旋应援。
  现在奖金一扣,该买的还是得买。
  霍姿稳住心神,看到裴挽棠朝何序伸手。
  何序很熟练地把手搭上去,被她握住拉到身边,说:“考完就不要再想了,安心等结果。”
  何序点点头,情绪看起来很低落。
  裴挽棠拉副驾车门的动作短暂停顿,收回手说:“想不想吃蛋糕?”
  何序头倏地一抬,眼睛都睁大了,脸上哪儿还有半点失落。
  霍姿手指快速抹了一下文件夹外侧,却见裴挽棠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牵着何序朝不远处的斑马线走。
  路对面有家甜品店,除了蛋糕,裴挽棠还给何序买了饮料、水果和一大包零食,让她在路上吃。
  何序一边吃,一边举着手机拍照。
  后来发展成录视频。
  每段里面都有裴挽棠。
  裴挽棠很配合,也很有镜头感,每次何序把手机对准她的时候,她都会忙里抽闲给她一点互动。
  一开始是提嘴角或者敲方向盘,后来摆一些很养眼的小动作,这会儿她说话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侵犯肖像权?”
  何序嚼着坚果,嘴里含混不清:“知道。”
  裴挽棠:“知道你偷录一条又一条?”
  何序:“偷录的是你,不犯法。”
  镜头里,裴挽棠眼风略微一扫,没有笑意地笑了:“我没有肖像权?”
  何序连忙说:“有,很有。”
  裴挽棠:“那怎么就偷录我不犯法?”
  何序透过镜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裴挽棠油门一松,减缓了速度:“不说?”
  何序:“说。”
  裴挽棠稳住油门,保持速度:“说。”
  何序说:“你是一起睡觉的人,不是外人,偷录不犯法。”
  裴挽棠下压的嘴角提起来,踩油门加速:“今晚一起睡。”
  何序:“……好。”
  两人到东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个点去墓地不够正式,所以两人决定住一晚,明天一早过去。
  何序带裴挽棠去超市买了点菜,晚饭在家里做。
  严格来说这里其实不算家。
  她们家早就被那场爆炸炸没了,后来住的一直是晓洁家空置的房子。城镇自建房不能买卖,所以方偲过世之后,裴挽棠只会是付了晓洁母亲足够多的租金,让这里名义上还是何序的家,往后又添置了一些家居,装了空调和暖气,两人冒着风雪一进来,热气扑面。
  何序舒服地直缩脚趾,适应之后有点鼻酸地提着购物袋朝厨房走。
  “怎么了?”裴挽棠跟进来问。
  何序开着也已经能出来热水的水龙头洗菜:“方偲还在那会儿,我没钱给她装暖气,冬天只能让她抱着暖水袋取暖。她有时候精神不好,不知道冷热,被烫过,也被冻过。”
  冻了还好。
  烫了,她本来就已经烧得很严重的腿疼得根本没法睡觉,一直打电话叫她回来。
  她要省车票,要赚钱,一直没有回来。
  何序低着头,眼泪猝不及防掉在淘菜盆里,“咚”的一声,像砸在裴挽棠心上。
  裴挽棠走过来揉揉何序的头,从后面搂住她的肩膀,沉默了几秒,像是摇摆挣扎一样,眼神明暗交错,最后聚焦到淘菜盆里的眼泪上,低声说:“你很爱她,她也爱你。”
  何序知道,她就是被同一个地方截然不同的反差弄得心里有点难受,她还活着,还有机会看一看生活多彩温柔的一面,方偲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记忆停在最痛苦的一段,只有死亡才能解救。
  “死也是种解脱,”裴挽棠说,“是她到最后也在爱你。”
  何序洗菜的动作停住,只剩眼泪还在不断往下掉。她能理解这种爱,但有时候也想让方偲再坚持坚持,她们都走了,就没人守着东港的家了。
  人去楼空的家衰败很快。
  家没了,人就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了。
  ……但知道回哪儿去。
  何序泪眼婆娑地转过来抱着裴挽棠,湿手搭在她脊背上:“你不生气了?”
  裴挽棠:“生什么气?”
  何序:“我很爱方偲,方偲也很爱我。”
  同样的话,裴挽棠自己说和听何序说,感觉天差地别。
  裴挽棠刚才说的时候就在嫉妒,此刻当下仍在嫉妒,嫉妒得发疯。
  但她能怎么办——
  “在你心里,我最多和方偲一样重要。”裴挽棠说。
  醋味浓得何序随便吸一吸鼻子就能闻到,她嫌冷,坏心眼地在裴挽棠脊背上擦手,擦着擦着,红通通的眼睛里冒出笑:“一样重要的意思是,你也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