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村长将几人引入屋内又转身离开,过了没一会儿很快回来,手上多了四个矮凳,他将凳子摆在地上,几人纷纷道谢,不自觉便围成一个圈坐好。
  他将两扇屋门一合,刺骨的寒风便瞬间被隔离在外,屋内的火炉虽然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冒着红光的碳灰,但对于四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温暖。
  四人忍不住将手凑向带着预热的火炉取暖,村长在房中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像样的茶杯,只能讪讪坐下,添置了几块碳进去,屋内便又温暖几分。
  他看着默默搓手的四人,颇为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春碧哥哥,抱歉,家里有些乱。”
  魏思暝淡淡道:“无妨,已经很暖和了。”
  村长盯着魏思暝的脸许久,双眼慢慢沁出泪来,顺着他黢黑的面庞滴到火炉上,很快被蒸发成一小缕水汽。
  魏思暝慌了神,但又得装成曾经认识的模样,开口安慰道:“别哭啊,这是怎么了?”
  不安慰还好,他这一安慰,更是打开了村长眼睛里的水阀,大颗的泪珠喷涌而出,涕泪横流。
  他弓着身子只顾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抖如筛糠。
  几人都被他哭愣了,一时竟都说不出话来,只顾着面面相觑,皆看向魏思暝,眼神里写满探究,可他也是满脸茫然,无助地摇了摇头。
  见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白日隐只得上前干巴巴地安慰道:“村长,莫要再哭了。”
  关子书道:“对啊,狗东西,你怎么得罪人家了到底?”
  魏思暝忙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
  虽然知道李春碧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毕竟他不知从前发生过什么,自然没有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没有啊...我没有吧。”
  许是听见旁人责怪,村长着急忙慌抬起头将眼泪摸干,替魏思暝说话:“不...不是!春碧,春碧哥哥......你们误会他了。”
  见他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林衔青生怕他哭得背过气去,道:“你别急,缓缓再说。”
  村长缓了好一阵,这才慢慢止住抽泣,但泪水仍旧未停,声音沙哑道:“春碧哥哥,自从你走后没多久,那海神便又开始收人了。”
  魏思暝不知全貌,不敢擅自接话,以免漏出马脚,只能引诱他继续将先前的事情叙述完整:“什么时候开始的?”
  “八月十五前后,你走了不到半年。”
  “与先前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什么不同,出海的船有来无回,有时在岸边也会被卷走,就像今日,明明是风平浪静的天气,谁能想到侯叔家的大鱼竟就这样被淹死。”村长继续道,“春碧哥哥,你此次前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才过来替我们解决此事的?”
  魏思暝并未回答,心中暗自思索这其中蹊跷。
  见他不说话,村长脸色焦急道:“春碧哥哥!我们好不容易维持了半年的生计,现在又开始这般,现在家家户户都不敢出海,这个年我们过的也是心惊胆战。那些村民都以为是海神需要祭祀,叫我爹每月选一个人投入海中,可是我跟我爹都知道......”
  他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魏思暝的脸,继续道:“虽然你上次来时什么都没有说,也不许我们多问,可我和我爹都知道这不是海神,村民们逼迫得紧,甚至有人愿意主动献身,我爹实在不愿看到这事发生,便自己以身试法,这事才罢休。”
  提到这事,他伤心更甚,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魏思暝听明白了,李春碧应是在哪里听到过此处事情,所以特意过来解决,但好景不长,只维持了半年平静的生活,现在这个时候,妖物横生,百姓也较为迷信,所以认为需要祭祀,按这样说,这年轻男子的父亲应该是从前的村长,以身试法后村民应是愧疚难当,这才将他推选为此任村长。
  “八月十五前后?”白日隐捕捉到时间信息,追问道,“是吃螃蟹的季节吗?”
  村长没想到他会以螃蟹来确认时间,愣了一下,想了片刻点点头道:“是的,我记得渔民高高兴兴地出海捕捞梭子蟹,以为能大收获,但却没有回来。”
  魏思暝明白白日隐为何这样问,他们去江宁吃螃蟹时并未注意日子,可那时许策刚刚成亲,若云也是在那时被扔到乱葬岗里去的,在幻境最后那抹月白色身影,现在想想确实十分熟悉。
  那气质...在哪里见过呢?
  他忽然一阵颤栗,背后一寒,日月重光......
  第100章
  他猛地抬眼,却发现白日隐也是一脸凝重。
  看来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那是日月重光的服制......虽然模糊难辨,但他几乎可以确认,那就是日月重光的服制!
  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白日隐道:“今夜天色已晚,烦请村长明日带我们去海上看看。”
  听到他这样说,村长这才将视线转到三人身上,脸上放松不少,重重点头道:“好!恕我失礼,刚才只顾着与春碧哥哥寒暄,还未问几位公子好,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叫日隐。”他顿了顿,片刻后又道,“叫我隐哥哥就是。”
  随即又自作主张地介绍起身旁二位:“他叫关子书,这位是林衔青,年纪应皆比你稍长,你都唤一声哥哥便是。”
  他说话间掩盖不住的含酸拈醋,旁人听不出来,可魏思暝听得出来,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得意。
  村长一脸认真,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几人的名字,仍在努力记忆,片刻后终于将脸和名字对上了号,天真道:“隐哥哥,我记住了!谢谢。”
  白日隐明显一愣,心虚地低了低头,道:“不...不客气。”
  村长样貌年轻,性格也不拘小节,并未发现这段简短对话中暗藏的情绪,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将侧房收拾出来,这些日子还得委屈各位哥哥在我家小住。”
  许是怕这侧房简陋,收拾得不合关子书心意,林衔青也站起身道:“我同你一起吧,子书哥哥,你来吗?”
  “走吧。”
  关子书被林衔青唤走,偌大的房中,只剩下沉默的两人。
  刚添上不久的新碳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白日隐仿佛还没有从刚才错怪了人家的自责中走出来,他坐在矮凳上的身体蜷缩了起来,下颌搁置在膝盖上,随手拿起一旁的火钩在地上划拉着,眼睛看火钩看火炉看地面看鞋尖,就是不看坐在身旁的人。
  魏思暝将他这一会儿的局促表现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他已经在自己面前展现了无数面,可这个看起来仙姿玉色的人总有不同的另一面在他不注意时就跑了出来,真的是......太可爱了。
  这个小插曲给这一路上紧张不安的气氛做了个缓和,魏思暝屁股没有离凳,手上勾着矮凳腾挪得与他更近了些。
  这过程中白日隐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待在原地没有动弹,可是拿着火钩的手明显停滞了一下。
  两人近在咫尺,魏思暝坐在他侧方,膝盖无意间顶到他的大腿,却都默契的没有躲避。
  他将白日隐手中的火钩拿走放到一旁,动作轻柔地将他手心摊开,抬眼看着他垂下的睫毛,柔声道:“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
  白日隐微微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由着他拂去手中的灰尘。
  “那怎么不说话?”
  白日隐收回手,懒懒地偏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半晌后,还是没忍住道:“你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这一句话将魏思暝问住了,只得根据刚才村长说的话里信口胡诌道:“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吧。”
  “你......”白日隐还想问些什么,但你了片刻,还是道:“罢了。”
  魏思暝松了口气,若他继续问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从前李春碧的事他一概不知,只能从村长嘴里那一言半语知道些大概情况,要是说漏了嘴,更是不好解释。
  还好这小村长对李春碧言听计从,将这事讲得还算清楚,不然可真是难办。
  不过...他瞧着白日隐仍旧没有放松的脸庞,心中溢出一阵阵满足,他现在竟能对着自己将情感表达得如此清晰,不再像从前那般将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再等等吧,等完成了这系统任务,等这天下太平些,等他找到留下来的方法,再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白日隐虽然没再问下去,但看这气鼓鼓的表情显然还是没有解了心里的气,他好像对村长这个“春碧哥哥”的称呼十分在意。
  毕竟林衔青也总是这样黏黏糊糊地贴着关子书,总是唤他“子书哥哥”的。
  仿佛是为了盖住心里这点不可为人知的醋意,他又拾起一旁的火钩,划拉着地上的碳灰。
  魏思暝不厌其烦地将他手里的火钩又收了回来,扔到身后他够不到的地方,再次将他的手打扫干净,道:“好啦,多脏啊,不玩了,去看看这个小村长家的侧房地方大不大,够不够我们四人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