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剑身还未停稳,关子书便急着跳了下来,他术法不精,无法跃至半空,只能隔着中间深邃的海面向那一抹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喊道:“师尊!!师尊!!!”
  听到声音,宁文神情僵了一瞬,原本能轻松应对白日隐连绵不绝的攻势,现下变得有些吃力。
  关子书涉水上前,正欲劝解,却看到白日隐找准机会,萧声愈烈,即将落下重重一击。
  “阿隐!别!!”
  白日隐被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一团黑色雾气裹挟着飞扬的海水直冲毫无准备的宁文袭去。
  来时明明特意查看,关子书并不在此,为何现在又突然出现,宁文还未来得及细想,情急之下,便仓促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带着身躯向一旁闪躲,虽然躲过了浓重可怖的雾气,却没能避开被黑雾蓄力的海水,只见那海水串联成水柱,速度之快,以至于前端被空气挤压得尖利无比,飞快向宁文肩上刺去,穿透了肩膀,再冲出来时,便是鲜艳的红色,落入到海面上,很快便融入这幽蓝深暗的海水之中。
  宁文下意识闷哼一声,扭头看向已腰埋半截的关子书,眼神中带着嗔怒,虽已经竭力控制住,却还是能听到她声线微微颤抖:“孽徒!谁叫你回来的?!”
  “阿隐,阿隐!先别伤她,叫我同她说几句话!”关子书继续向水深处行进,不顾那腥咸的海水灌入口中,双手合十,语气近乎哀求,“阿隐,好吗?”
  “为师是这样教你的吗?!”宁文的怒吼响起,顾不上疗愈自己,捂着肩上的伤面色痛苦。
  关子书难得的忤逆了一回,焦急道:“师尊!你别再说了!!这海上的恶魂是不是出自你手?!你可知道海衢城因为这恶魂受了多少罪?又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说话间,白日隐收了沉渊,但仍旧不敢松懈,右手抚在玉萧之上,时刻防备着。
  魏思暝就站在岸边,鹤羽花明就飘在一旁,也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半空中的宁文,生怕她突然发难。
  宁文嘴角下撇,收了眼神,呆呆地望着海面,硬撑道:“那又如何?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
  “师尊!!你只要告诉我,告诉我这是不是华阳泽逼迫你所为?他究竟想做些什么?!一切还可以挽回!我陪你!我陪你留在这里赎罪!”关子书继续向前走着,海水已经没到下颌,只要他稍有不慎,便会被这浪卷入海中。
  “别再向前走了!”宁文制止道,眼神透出几分动摇,可片刻后又咬牙道:“我的罪孽洗不......”
  这句话还未说完,宁文忽然扭头看向几人身后,眼神也在瞬时变得狠厉,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她手上发出一道看不清的青绿色残影,直直向远方射去。
  那残影太快,令人难以捕捉,等看到那残影目的之时,只听到关子书一声绝望的哀嚎:“衔青!!!!”
  他从海里扑腾着向岸边渐渐倒下的人影奔去,海水将他浑身浸湿,一片水花之中,魏思暝只能看到关子书那焦急无措的脸。
  白日隐最先反应过来,立刻飞身到林衔青身旁,托住即将倒在地上的人。
  宁文发出的残影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地血液,还有林衔青颈间的空洞。
  关子书踉跄着接过林衔青瘫软的身体,张开手捂住了他颈间的空洞,可血液却狂流不止,从他指缝间淌出来,低落到沙里,将金黄的沙滩染了一片红。
  “我叫你走!为何回来?!!”
  林衔青望着关子书泪涕横流的脸庞,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一个字都说不清。
  “好好好,我不怪你,不说了,不说话了,我给你疗愈。”
  关子书将林衔青小心放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盘坐在地上想要运法疗愈,却被一只手拉住。
  白日隐摇了摇头,低声道:“师兄,不必了。”
  “什么不必?!!为什么不必??!!”关子书嘶吼着,很快又眼神一变,“对!对!不必,我能力有限,我师尊,我师尊最擅长疗愈!”
  他扭过头看着远处冷眼旁观的宁文,跪在地上哀求道:“师尊!师尊!!求你!你救救他!!你救救衔青好不好??只要你能救他!我跟你,我跟你回去!我跟你一起!再制作恶魂好不好?!!”
  关子书口不择言,脑袋深深埋在沙里,不停地恳求着。
  宁文却并未回答。
  再抬起头来时,关子书的双眼已经变得猩红,他明白,宁文不会救他。
  关子书紧咬着牙咆哮道:“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宁文撇了一眼他身后的林衔青,眼神复杂,淡淡道:“知道这事的人,都必须死。”
  第110章
  “那我呢?”
  宁文眼神一动,强忍着不看向关子书怨恨不甘的眼睛:“事已至此,就算你恨我也没有用,你以为就凭你们三人,能改变什么?”
  她语气软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伸出手来,反过来劝说道:“子书,师尊不会害你,到我这里来,跟我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关子书抬手将脸上泪痕擦干,突然狂笑不止,“都怪我,是我对你不死心,才会叫衔青无辜丧命。”
  宁文面色不改,默默收回手,似乎知道自己的爱徒会是如此反应,在众人都无暇顾及之时,她暗自调动体内法术,一枚更细更短更加隐形的光柱汇于掌心之中。
  “子书,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话音刚落,一道如同细针一般的光柱飞速从宁文指缝中飞窜而出,直奔白日隐而来。
  当魏思暝觉察到的时候为时已晚,饶是他以最快速度调出花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毫发丝粟般的光柱擦着剑刃而过。
  “阿隐!!”魏思暝声音颤抖,一阵巨大的恐惧与无助在心底快速蔓延开来。
  白日隐正半跪在林衔青旁,眉头紧皱,额上渗出汗水,试图用本就不精湛的疗愈术治疗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听到这声呼唤,才抬起头看到已经逼至身前的致命光柱。
  魏思暝来不及想太多,只能狂奔着向他而去,试图以身躯抵挡。
  可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先他一步死死地挡在了白日隐身前。
  半空中的宁文双眼大睁,双唇颤动,手腕猛地翻转,想要将光柱收回。
  可已经来不及了。
  魏思暝眼睁睁看着它扎入了关子书的心脏。
  接着便是“砰”一声闷响,光柱炸开,从伤口处映出点点绿光。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滚烫的血液迸溅在魏思暝的手上,脸上,眼中。
  透过这些飞溅的血液,他看到关子书带着笑意的脸。
  他冲上去接住了即将要倒在地上的关子书,面色愕然。
  只见关子书勾住了身旁林衔青冰冷的手,缓缓道:“告诉...告诉阿隐...与他无关,切莫...咳咳...”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呛得关子书不住地咳,每一次喘息都使尽了力气,他却并未停止,“切莫...叫他自责......”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关子书便双眼一闭,彻底没了声响。
  魏思暝点点头,又摇摇头,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呆呆地盯着关子书血肉模糊的胸口,原本装着心脏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空洞,只留下一滩肉泥。
  一阵凉意从脊背窜到头皮,剧烈的恐慌叫他手上使不上力,只能竭力托着关子书愈发冰冷的身体。
  白日隐愣在身后,不敢相信眼前一幕,迟迟不敢上前,双眼的血丝和充血的眼眶却将他的愧疚和崩溃展露无遗。
  “子书!!!!!不!!!!!”宁文嘶哑的声音愈来愈近,魏思暝却全然忘记了防备,只任由她将关子书从手上夺走。
  她跪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关子书颈间,头上的青丝仿佛只在瞬间便白了一片。
  她本以为出其不意万无一失的一招却未曾想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关子书身上。
  “是啊,你怎么会察觉不到呢?你自小便在我身旁,怎么会察觉不到我的暗术......”
  “子书,子书,为何要如此啊,为师都是为了你啊!子书......”
  宁文身躯上下颤动着,揽着关子书的双手一刻也不曾放松,她口中不停喃喃着什么,魏思暝的耳边响起的却都是关子书的声音。
  “你个狗东西你笑什么?”
  “狗东西,走了。”
  “你个狗东西你说啊!”
  “你个狗东西你给我买胭脂干什么?!”
  “狗东西你又干什么了?”
  “狗东西,就算你想要离开,我们也还是朋友。”
  ......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子书和衔青...不该这样的......
  耳中突然传来细微不停的沙沙声响,再回过神时,面前的宁文已经变成一具尸体,她的右手青筋暴起,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却依旧保持着法诀,一条细长失去光泽的红色绸带缠绕在她的颈间、身上,与关子书的手腕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