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话是这么说,可是楚怀瑾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等对方呢。
  “拿下棉城……你们有多少把握?需要多久?”他问道。
  玄风琢磨了片刻,保守估计道:“拿下棉城的把握很大,但是至少得花三五天的时间。南蛮人早就有弃城的打算了,不过还是想在退兵之前,败败我们的士气,所以才将胡将军……”
  “我懂了,你先去支援裴烨吧,你跟他说,我会等着裴烨回来的。”楚怀瑾招呼梦秋,让她将炖好的鸡汤端了过来,“这是我给侯爷准备的鸡汤,你带着交给他,让他记住一定要按时用膳,不要将自己的身体累垮了。”
  玄风接过了鸡汤,说了声“是”,随后就消失了。
  等到他走后,楚怀瑾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失神落魄地仰头望月。
  其实他现在很想跟着过去,去陪伴裴烨,但是他又害怕自己给裴烨添麻烦,所以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荟城。
  得知了这些事情之后,和裴烨重逢的喜悦之情都变淡了。
  他现在只希望裴烨能够平安归来。
  …
  这一战打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南蛮人就撤兵了,他们离开之前又放了一把火,留了一座废城给他们。
  胡宪辕胡将军的尸体被取下来了,是裴烨亲手取下来的。
  听说将尸体取下的时候,胡宪辕身上没有一寸好皮,只有一张脸没有被破坏,那是南蛮人想要故意羞辱裴烨,才这么做的。
  毕竟只有这样,裴烨才能认得出来这人是谁。
  楚怀瑾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连夜赶了过去,赶到棉城的时候,发现对方正在胡宪辕的灵堂里,给对方烧纸。
  棉城的死气比荟城还重,当晚还下了一场雪,这应该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
  雪花伴随着漫天飞舞的黄纸,遮去了所有人的视线,灵堂内有断断续续的啼哭声,有的人脸都红肿了,望着胡宪辕的棺木,泪流不止。
  裴烨在灵堂里守了一夜,楚怀瑾在不远处的偏房里等着,时不时地送些茶水点心过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裴烨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灵堂中了。
  玄风和秋言将人架到了偏房中,请了军医给裴烨治伤。
  楚怀瑾这才看见对方的肩膀上竟然有个血洞,连血迹都没干,明显是这两日刚添的伤口。
  在军医给裴烨处理伤口的这会儿功夫,秋言和玄风私下里跟楚怀瑾说,让他帮着劝劝裴烨,如若不然,裴烨只会更加胡来。
  楚怀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他醒来,我会和他说的。”
  楚怀瑾就在裴烨身边待着,照顾了对方两天两夜,等到第三天早上,裴烨才缓缓睁开眼睛。
  楚怀瑾睡得浅,听到对方醒来的动静,也很快被惊醒了。
  他给裴烨倒了一杯温水,给对方喂了下去,随后又用帕子擦对方的脸。
  “你知道吗,你的脸色很难看,一点血色都没有。”楚怀瑾趴在他身边,声音轻柔,“你又不是神仙下凡,你是人身肉长成,怎么能如此为难自己?”
  裴烨心口酸得厉害,他无力地阖上了眼睛,双肩微微发抖:“胡宪辕死了,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楚怀瑾又用帕子擦了擦他的眼泪,“你明明知道害他的人是谁,还要将所有错往自己身上揽,裴烨,不要这样……这样会很累。”
  他第一次看见裴烨露出这般脆弱的模样。
  在他的眼中,裴烨永远都是那般坚强可靠,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他好像永远都不会哭,永远不会向别人示弱。
  可是今日裴烨却流眼泪了,为一个牺牲的弟兄,为了一个本不该被辱致死的人。
  “不,不是……我前几日跟你说的那个奸细,他原来是八皇子的人,八皇子为了报复我,才用了这张底牌。”裴烨的眼圈都红了,“老胡的死,跟我有关。”
  “如果你这么说,胡将军的死还跟我有关,毕竟你是为了我才得罪八皇子的。”楚怀瑾捧着他的脸,俯下身子,吻去了他眼角的泪,“裴烨,错的是心怀叵测的人,错的是忘恩负义的人,错的是赶尽杀绝的人。”
  八皇子用心险恶,那个奸细背信弃义,那些蛮人丧尽天良。
  这些人都有错,唯独裴烨没有错。
  “阿瑾……”
  “我知道我说这些你可能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说。”楚怀瑾又接着道,“八皇子藏了这张牌,他随时都可能会用,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儿。不是胡宪辕,也有可能是别人。”
  “此事已经成定局,幸好棉城已经被拿下。此时此刻,你该将收复棉城的喜讯和胡将军战死的消息一同传回京都,向皇上多讨要一些抚恤金。胡将军已经去了,但是他的家人还在,别人不好开这个口,只有你能。这也是你唯一能为胡将军做的事情了。”
  裴烨抿着唇:“我现在就去写。”
  “信我已经给你写好了,只不过还需要你盖的章。”楚怀瑾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信纸,若是裴烨细心些,就会发现这信纸正好是军中通讯特制的信纸,楚怀瑾之用心,可见一斑。
  “你肩上有伤口,先别乱动。”楚怀瑾将欲要起身的人按了回去,“裴烨,肩膀上的箭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这箭要是再歪一些,就会直接射穿你的喉咙,你可知道?”
  裴烨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先前答应过楚怀瑾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现在却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他确实没法儿辩驳什么。
  “你受了重伤,却不告诉旁人,还在灵堂中守了一夜。我知道你和胡将军兄弟情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连你都出事儿了,整个棉城的善后事宜都无人操办了。”
  楚怀瑾说着说着,便不再说了。
  “我理解你,也能明白你的苦心。你是个经验老道的将军,这次做了那么多不理智的事情,肯定是因为被伤透了心。”楚怀瑾低头,很轻地碰了一下裴烨的唇,“裴烨,别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一直陪着你,还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棉城战后修建的事情我已经差人去做了,你别再挂心。”
  裴烨阖上了眼睛,又有两滴眼泪迅速划过他的脸颊。
  他沙哑道:“谢谢你,阿瑾。”
  “你我夫妻,何必言谢。”楚怀瑾道,“你从前总是这么对我说,现在我将这句话还给你。”
  裴烨勾了一下唇,他按住了楚怀瑾的头,往自己胸口上揽。
  “阿瑾,原本我让你在京都等着我,就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模样。你刚过来,就见到了这般颓废落魄的我,当真是……”
  “你觉得难堪吗?”楚怀瑾听见了对方有力沉稳的心跳,焦躁的情绪才平稳了很多,“可是我觉得庆幸。”
  裴烨的眼神猝然亮了一下。
  “我庆幸在这种时候陪着你,没有让你一个人面对。我也庆幸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是依旧能帮到你。”楚怀瑾握住了对方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裴烨,我不想一直让你一个人挡在前面,将所有的痛苦都生吞干咽下去,我想和你站在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
  裴烨用下巴蹭了一下对方的额头:“阿瑾,遇到你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
  楚怀瑾回道:“我亦是这么想的。”
  裴烨醒了,醒来的当天就下床走动了。
  虽然伤势还没什么好转,但他也要起来办公,棉城的事情耽误不得,他得赶紧安排好大小事宜。
  不过他也没有很操劳,毕竟楚怀瑾在他身边,能够帮忙出谋划策。
  二人在棉城待了半个多月。
  一方面为着战后修建的事情,一方面为了整理证据。
  “八皇子万万没有想到,他安插在我这儿的奸细,最后将他供出来了。”烛光轻晃,裴烨的脸忽明忽暗。
  楚怀瑾问:“那人是不堪受刑吗?”
  “非也,”裴烨沉着一口气,过了很久才道,“他觉着对不起我和老胡,所以才将自己的主子给供出来了。我从未对他用过一点刑罚,一直到现在,也是好吃好喝地供养着。”
  楚怀瑾听了之后,眉心紧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愿意做人证,出面指控八皇子桑扶垣。”裴烨将整理好的口供叠在了一起,锁在了箱子里,“蒙叔那边还有一份口供,是指控二皇子外祖家残害我裴家忠良的罪证。等到回京,我会将这些罪证都呈给陛下,让陛下定他们的罪。”
  “如此一来,二皇子就再无登位的机会了。”楚怀瑾唏嘘道,“其实我们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先前皇上没有亲自监考,反而派了大皇子翼王监考殿试,立储的倾向已经明了了。”
  “若二皇子夺嫡失败,新皇会将他派到北边的封地。”裴烨眼神中乍现一抹凶光,“阿瑾,我想桑扶敛和桑扶垣他们偿命。”
  偿了他们裴家人的命,也偿了胡宪辕的命。
  “最多一年。”楚怀瑾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稍安毋操,“我走之前,翼王跟我说,最近陛下越发体力不济,丹药吃得更猛了,陛下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恐怕……挨不过明年的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