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很怀念昨夜抱着晏含英时的感觉,晏含英虽然因为常年体弱而身形清瘦,但抱起来很是舒服,就像他自己说得那样,像一片柔软温暖的羽毛,绒羽似乎都会拂过他的心,酥酥麻麻的,却又很是安心。
  江今棠有些郁闷地翻过身去,抱着自己的被褥,被睫羽遮挡的眉眼间染上些许烦躁。
  或许昨夜便是他最后一次与师父亲密了,往后想是再也找不到机会,只能继续维持着师父的情分,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除非……除非他主动撕破他们二人间的那层关系,然后等待晏含英发下通牒,告诉他应当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江今棠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晏含英睁开了眼。
  晏含英睡不着。
  昨夜被江今棠抱着的时候他睡得还算不错,小朋友屁股上面三把火,虽然江今棠现在已经不是小朋友了,但年轻人身强力壮,体温很高,抱着晏含英的时候,像是周身裹上了温度适宜的火炉。
  忽然间不睡在一起了,他觉得自己的床榻有点冷。
  有点硬。
  有点没意思。
  晏含英辗转了一会儿,心觉自己不能被江今棠影响了心神,于是还是坐起身来,打算先处理一下小皇帝的事情。
  他如今有前世的记忆,虽然记忆有些细碎,但感谢他有一个好脑子,关键的事情他总是记得的。
  今朝开春,江南下出现风雹之灾,房屋倒塌,作物绝收,无数百姓死伤或流离失所。
  利用百姓苦痛为自己谋权不是晏含英想做的,但这事情他并不记得是何时发生的,提前预防兴许也于事无补。
  晏含英想了想,先递信给屈宁,让他暗中先备粮食,之后又将隐卫叫进来,凑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隐卫得了任务,应了声,转眼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晏含英折腾到半夜,困意终于回涌,他上了床榻,总算睡了过去。
  *
  尚景王府。
  慕高朗却毫无睡意,只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书信瞧了许久。
  那青衣的文士还在慕高朗身边,他瞧着倒是悠闲,端着茶盏坐在一边,眼睛都未曾抬过一下,只道:“说什么了?”
  “是隐卫从晏含英那边查到的,”慕高朗皱着眉,怒意正在胸腔中翻腾,“慕辰竟然是先太子的遗腹子?”
  青衣人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像是走了会儿神,半晌才复而笑起来,像是并未放在心上,道:“这事儿啊……”
  “您知晓?”慕高朗见他这样的反应,很快也回过神来,“您为何先前不曾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呢?”青衣人轻笑起来,“没有意义,他是不是太子遗腹子,也不妨碍他只是个棋子,最终要上位的人是你。”
  慕高朗被他这话说得心中一悦,又故作矜持般道:“此话说得为时尚早。”
  那青衣人只是轻笑一声,不曾应答。
  慕高朗又道:“看晏含英这样子,是想扶持慕辰上位,难怪那时他竟敢当着小皇帝的面说想要换一个皇帝,原来手上真有合适的人选了。”
  还是太子遗腹子,名正言顺,慕高朗只觉得心中慌乱。
  晏含英的手段他是见过的,他不能不承认,小皇帝的皇位能稳稳当当坐到如今,晏含英功不可没,只要他在朝堂上一日,他便能维持着那样诡异的平衡,让自己和太皇太后都不敢轻举妄动。
  “年节过后,晏含英便要上朝了,”慕高朗道,“他可会将慕辰带上朝堂?”
  “放宽心,”那青衣人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这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来,倒是慕辰……”
  他眸光一晃,像是想到了什么,却不再同慕高朗说了。
  第二日,晏含英睡至上晌午,醒的时候江今棠正在外屋布菜。
  晏含英洗漱了,披散着头发打着呵欠问:“你做的?”
  “有几个是,”江今棠对着晏含英笑了笑,又主动上前来,扶住了晏含英的手臂,搀着他坐下,“师父猜一猜是哪几道菜?”
  他这样细致入微地照拂,反而让晏含英有些不习惯了,有些别扭地说:“你也不必这样……我只是腰有些不适,又不是年岁大了。”
  “我看看,”晏含英夹了些菜放进口中,其实江今棠的口味他是清楚的,多吃两口便能认出来,“这鱼是你做的?”
  “嗯。”江今棠撑着桌子站在一边,弯着眼睛看着晏含英笑。
  晏含英总觉得他今日笑容好像变了一些,但又分不清楚是什么地方变了,他犹疑地看着江今棠,问:“你碰到什么喜事了?”
  “昨夜做了个好梦,心情便也好了许多,”顿了顿,江今棠又问,“师父明日可是要上朝去了?”
  提起上朝,晏含英才记起年节已经要过去了,顿时心中一阵烦躁。
  不想上班。
  但他还必须得去,因而只稍稍冷了脸,道:“明日去。”
  “又要一整日见不到师父了,”江今棠叹了口气,又道,“我明日去宫外接师父回府。”
  “随便你,”晏含英觉得接送上下班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江今棠想做便由着他好了,“你怎么站着,不吃一点?”
  “我吃过了,”江今棠道,“丰粱先生找,我现下得赶去见他。”
  晏含英微微皱起眉来,“怎么总是找你,他书院中不是还有许多学生么?”
  “先生器重,也不便推拒。”
  江今棠整理了一下衣摆,同晏含英告别,“我先去了,师父。”
  “去吧。”晏含英摆摆手。
  等江今棠真走了,他又有些食之无味,咬着筷子想,江今棠今日变化是明显了一些。
  还以为他会可怜巴巴让自己陪他一起去呢,怎么这么独立了?
  晏含英有点烦躁。
  他把肚子填饱了,年节一过,春日便要来了,这段时日天色还算不错,都是晴日,院中的积雪也已经开始融化,树上也生了新枝。
  下人在院中扫雪,见了晏含英便同他打招呼,寒暄两句,晏含英往常对自己府中下人也算关照,会过问家中情况,婚配与否,若家中有困难,便帮衬一些。
  因而晏含英在府外声名狼藉,在府中却毫不相同,人人都真心实意地敬重他。
  晏含英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看见绿意,他心中甚是松快,又看见慕辰带着张飘在院中玩耍,他心思一动,让人将慕辰叫了过来。
  慕辰脸上神色有些奇怪,问:“你找我有何事?”
  “请你帮个忙,”晏含英道,“明日我便要去上朝了,你去找首辅大人胥应春,同他说你是太子遗孤,让他明日带你上朝。”
  慕辰神色忡怔,“为何……为何你不带我?”
  “以我在朝堂上人人喊打的名声,我若带你上朝,只怕人人都要怀疑你的身世是真是假。”
  晏含英道:“胥应春最是厌恶我,又清楚你是被我软禁在府中的,你去寻找他,向他说明来意,他会帮你。”
  第62章 江今棠觉得自己没救了
  晏含英叫慕辰过来只是为了和他说这些的,说完了他便要走,慕辰恍惚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将晏含英拦下来,“你做这些,就因为……就因为那块太子的玉佩?”
  “是,”晏含英毫无遮掩,“就是因为这个。”
  “若我不是太子遗孤呢?若我身上没有皇室血脉呢?”
  慕辰已然有些着急了,他心中清楚,晏含英目前给他的所有关注,给他铺的所有路,都是因为他的身份。
  而他的身份,是偷来的。
  若有一日晏含英发现了……
  “你必须是,”晏含英却道,“没得选了慕辰,就算你不是太子,也只能装作是,否则我苦心经营的一起将会功亏一篑!”
  慕辰还是头一次在晏含英脸上看见这般阴郁的神色,往常对着他都是虚伪的笑,如今眼中、面上,皆是冷漠的情绪,很是少见,但在他那张秾艳到了极致的美人面上,却分外地诱人,犹如张开绽开花瓣的食人花。
  慕辰看怔了一瞬,却也知晓了晏含英的意思。
  像是安抚他的心似的,明明白白告诉了他,就算是错的,他也只会将错就错,不会深究。
  他要的,从头至尾只是一个皇室血脉的身份。
  慕辰心中安定下来,晏含英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转身离开了院子。
  第二日,晏含英总算早起了一回,打着呵欠等着月皎来服侍他洗漱。
  温水轻柔从脸上擦过,晏含英打了个呵欠,忽然意识到身边的香气并非月皎喜欢的甜味,而是熟悉的冷梅香。
  晏含英蓦地睁开眼,只瞧见江今棠正蹲在盥洗盆前,仔细准备着给晏含英洗漱的东西。
  他倒是衣冠整齐,穿着一身墨绿的衣袍,发丝束得一丝不苟,玉冠又很素净,衣料的暗纹昭示着权势与地位,却又分外质朴,颇有些低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