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可是,这样下去,余行郡渐渐不太乐意了。
  在职场上,他也没有这么别扭过,一方面忿忿难安,认为自己好心没好报,一方面还是有点不肯承认的后悔——为什么非得在没熟到那份上的时候急着谈什么人生呢?搞得自己很没分寸感一样,这下好了,惹人讨厌,关系也搞得那么僵。
  凌晨半夜,他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忍不住还是点开微信,几天来头一回给温照原发消息,仍然带着气,没话找话地咄咄逼人:
  “今天我会叫同事来聚餐。
  “你最好还是一直躲上面别出来。
  “躲上面也别出声,免得别人以为楼顶有大老鼠。”
  说这话,其实是想阴阳怪气一下对方这种不露面不说话不解释的躲猫猫行为,但是很快,他收到了回复,温照原说:
  “好的,清楚明白!”
  清什么楚,明什么白?
  余行郡更生气了,觉得这人真是一点儿也看不懂潜台词,一气之下,就立刻打开项目组工作群,宣布,今天上午大家保质保量完成工作,下午我会申请半天的团建假期,直接来我这里聚吧。
  最近,温照原也不是不想下楼,是确实有点不太舒服。
  出院之后,耳朵里的不适越来越明显,今天,隐隐的痛就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食欲消退了,也不想张嘴说话。
  给余先生做试吃员,其实要耗费不少体力,但他不好意思跟余行郡“请假”,更不能说自己身体不适,本来就已经欠了人家不少钱,虽然说是要给自己付所有医疗费,但总不能真的心安理得就这样接受。
  他小时候得过中耳炎,当时吃几天药就好了,这回也没太在意,自己买了点抗生素、止疼药,想着多休息一下,没有必要什么小病小灾都往医院跑。
  大概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收到余先生的消息,看到叫自己“一直躲在上面别下来”,他还松了口气,立刻秒回:“清楚明白!”
  回完消息,他爬起来,给自己煮了点粥,暖暖地喝了点,把药吞了,又回到床上,见y今天也没出现,就扯着被子睡了,睡了不知道有多久,中间半梦半醒地去了好几次厕所,简直昏天黑地,昼夜颠倒,而重新从睡眠中脱身,是被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唤醒了感官。
  很痛,真的很痛,他茫然地坐起来,耳朵像被吸饱了水的棉花堵着,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鼓膜,制造出陌生尖锐的疼痛,他随手在被套上用力抓了几下,发现自己听不见了。
  听觉被剥夺,一种与外界相连的重要途径被切断,平时再淡定的人,这会儿也要慌了。温照原一掀被子,想翻身下床,动作太大直接滚了下去,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楼下,余行郡正在料理台边,为来团建的组员们做饮料,他们都不喝酒,私下聚餐更没有沾酒精的必要,就调些冰凉的果汁气泡水、柠檬乌龙茶,装在带龙头的玻璃桶里供取。许颂在捣鼓客厅的投影仪打算放电影,李海月和严秋林坐在沙发上小声聊着天,这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楼上突然发出的异响。
  紧接着,就是连续一段稀里哗啦,横冲直撞的动静,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睡衣的年轻男生冲进没关上的推拉门内,跑到客厅,一眼看见这么多人,惊得在被拖得过分光滑的地板上摔了一跤。
  【作者有话说】
  8月,回馈新老读者作者决定努力日更,别忘了来看我哟
  第22章 组长在家养了个漂亮小男孩
  温照原这才想起,余行郡确实事先说过了,今天他和同事有聚餐,让自己“一直躲上面别下来”。
  所有人,有男女有女,都是年轻、体面,光鲜亮丽的年轻人,所有惊讶的面孔、愕然的眼神,聚光灯一样高悬照耀。他腿发软,跪撑在地上,下意识想弥补过失,于是强装镇定,大脑飞转,找到余行郡站着的方向,说:
  “啊……余先生,阁楼我打扫好了,您要验收吗?今天的钟点费……是转账还是现金呢?”
  话没说完,余行郡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卡着他腋下,把他提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着什么。
  他听不清,只好睁大眼睛去看人的唇形,看懂了几个字,余行郡对他说:“别怕,你怎么了?”
  他忽然有点兜不住情绪,被提着站起来之后,很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瓮声瓮气表示:“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说完,他身形一晃,被从下而上抱了起来,像抱小孩一样竖着,托着屁股的姿势,一时没反应过来,两条腿就自觉分开挂在了对方腰间。
  上身紧贴着,脖子紧搂着,真是很亲密的姿势,而三个组员就这样在客厅里傻站着,看自己的组长,此地的东道主,头也没回一下,抱着人夺门而出,一骑绝尘急匆匆走了。
  他们彼此互相对视一眼,表情里的震惊、难以置信都无法遮掩。
  “我没看错吧??”李海月首先颤巍巍说,“组长是在家里养了个,养了个有听障的漂亮小男孩儿吗???”
  温照原以为,余行郡这次也会发一下小火,至少会做出生气的样子,但他没有,只是稳稳地抱着人下楼,开车去医院,一路上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也没说话,一直拧着眉头踩油门。
  到了医院,做检查,医生严肃批评两个人:“拖了多久才来?积液已经这么多了!不怕有不可逆的听力下降吗?”
  温照原坐在凳子上,听不清医生说什么,就扭头去看余行郡,余行郡紧贴他身后站着,脸色不好看,手却搭在他肩膀上安慰地拍拍,温照原懂了他的意思,是:
  “能治好,别害怕。”
  医生开了单子,余行郡缴费,领着温照原去抽积液,穿刺抽液的针又长,又细,直往耳朵眼里伸,温照原能忍,老实坐着挨扎,余行郡却有点不忍心,扭过脸,不去看。
  因为多少有些心理恐惧,几分钟的时间被无限无限地拉长,终于抽完,温照原摆摆头,擦一下痛出来的生理性眼泪,说了声:“好了。”余行郡转回来,扶他去门外坐着,自己到一楼拿医生开的药。
  全过程中,余先生都很沉默,沉默得不正常,上车之后,温照原偷偷看他好几眼,很奇怪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看什么?”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感觉,余行郡开口了,但那种没好气的语调只浮光掠影的地闪现一瞬,立刻收敛起来,850度大转弯,拐成状似心平气和的叮嘱:
  “下次不舒服早点说,有的病拖久了不好。”
  顿了顿,又说:
  “早一点来,可能都不用穿刺,受这个罪,多难过。”
  “嗯。”温照原点头,嘴上答应了,心里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个时候,按照一贯的作风,余先生不应该是要批评自己,问,为什么要到听不见了才知道要求助?这是成年人应该有的对自己负责的态度吗?
  可是余行郡没那样说他,只是熟练地打方向盘,倒车,交停车费,上路回家。
  到了家,客厅已经空无一人,组员们都走了,料理台和茶几收拾得干干净净。余行郡提着一袋子药,坐在沙发上挨个读了一遍说明书,叫人倒杯水过来吃药。
  抽走积液之后,听力立刻恢复了很多,却还是有点耳鸣耳痛,温照原吞下胶囊,喷了鼻喷剂,用纸巾擦擦药水,说:“谢谢,今天又麻烦你了,还打扰你们聚餐,真对不起。”
  余行郡没答他的话,把水杯收走,让他赶紧回去躺着休息。
  上楼的时候,温照原开始有点愧疚,甚至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自理能力,从小到大,他身体也不算弱,怎么至于半个月之内一病再病呢?而且还都是险些造成事故的急症。
  他回到阁楼,想了又想,自我反省的结果是,应该是毕业之后没好好吃饭的原因。
  老干妈拌白米饭,是万恶之源,虽然能饱肚子,却缺乏基本的营养,他平时还不出门,不锻炼不晒太阳。人的身体,说顽强也顽强,说脆弱也脆弱,平时被主人忽视,就容易开始闹脾气,以生病的形式来找存在感。
  他决定,等这个月15号拿到“粉红公司”的工资之后,要开始买蔬菜,买水果,把自己照顾好,少给邻居添麻烦。
  晚上,余行郡上来敲门,给他送了一碗小米蔬菜粥,他千恩万谢地吃了。第二天一大早,睡梦里感受到手机震动,还以为是y的消息,马上摸出来解锁,从通知栏打开聊天页面,眯着眼睛没找见平时设置快捷回复的地方,才发现这不是“你的恋人”app,而是微信绿泡泡。
  原来是余行郡发来消息说:
  “粥在高压锅里,鸡蛋和苹果在蒸屉,门没关,醒了自己下来吃。”
  怪哉怪哉,这话讲得好自然,温照原一时反应不过来,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揉揉耳朵,起床洗漱,下楼,见推拉门果然没关,探头进去张望,余行郡已经上班去了,屋里空空荡荡,拖鞋整整齐齐摆在鞋柜旁,厨房和餐厅也很干净,没有刚刚被使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