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足足过了十五分钟,他好点儿了,抽回手,坐直身,看见温照原长吁一口气,在甩已经揉到很酸的右手。
  冷静下来,理智也慢慢显现,虽然还有点酒后看什么都隔一层似的迟钝,他还是心虚地想到了——万一温照原回去之后忽然醒悟,发现自己是借着酒劲儿在“耍流氓”怎么办?
  清了清嗓子,他不自在地想弥补,为自己开脱:
  “对不起啊,刚刚,压了你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没站稳,确实是喝得有点多。”
  温照原倒是很大度,拍拍他,安慰:“没事,不怪你,谁喝醉了都这样,我哥也这样,我有经验的。”
  余行郡:“?”
  余行郡:“你哥?”
  余行郡:“表哥亲哥堂哥还是干哥哥?”
  温照原噗嗤笑了:“就是我哥啊,我妈妈两个儿子,小的是我,大的就是我哥喽。”
  余行郡:“哦。”
  余行郡:“不对,那他喝多了也压你?”
  温照原:“什么啊?要压也是——不是,要抱也是抱他自己老婆,他还哭呢,可夸张了。”
  余行郡:“哦。那对了。”
  什么对了错了,温照原忽然觉得这对话很奇怪,但一时也说不出来具体怪在哪儿。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余行郡就晃一晃站了起来,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赶紧上楼去睡觉。
  温照原被拉着起身,把刚刚叠起来又弄乱了的衣服提起来,抱在怀里,说自己明天找干洗店上门来取,看见余行郡还是有点站不稳,于是提议:
  “你喝这么多,明天肯定头疼,不然,晚上睡觉别关推拉门了吧,早上我下来做饭,只要你让我用你冰箱里的食材就行。”
  “不用,”余行郡往卧室走,没有回头,“病了就好好养病,实在闲得慌就去找个班上。”
  温照原一听,蔫儿了,抱着衣服咚咚咚跑上楼去。
  喝那么多酒,第二天起来果然头痛欲裂,可还是照常要上班,上班之前要给楼上的病号做早餐。
  不过今天,余行郡放任自己刷牙的时候没有再回工作消息,洗漱完进厨房,刚开始淘米,听见楼梯间里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几秒钟之后,推拉门外敲门声响起。
  “早上好,”门开后,温照原探头进来,手里提了两袋大米,说:“我来交伙食费。”
  “怎么,打算跟我搭伙过了?”余行郡把米袋子接过来,往厨房走,温照原跟在后面,没言语,安安静静看他淘米、煲粥、蒸鸡蛋、削梨子。
  为了要面子,余先生没有表现出任何身体的不适,只是面无表情地做饭。
  他觉得,认识温照原之后,自己的业余生活就围绕一个关键词展开,那就是“强撑”。强撑着才能维持正常,强撑着才能保护体面,可整体上感觉并不坏,甚至觉得好像日子都变得很有意思,有那么点值得过了。
  “那你早上吃什么?”温照原看他取用的食材都是一人份,默认是只给自己做了,于是担心发问:
  “我去公司楼下买咖啡。”余行郡说,把水津津的去皮鸭梨递给温照原。
  “不行吧,”温照原啃一口,嚼嚼嚼咽下去,“你是赶时间吗?但可以给自己烙个蛋饼,十分钟差不多就能做好,我帮你打包装起来,带去公司吃。你们老板总不会不让在办公室里吃东西吧?”
  余行郡觉得可笑:“你是在指挥我自己给自己烙蛋饼?”
  温照原一脸无辜:“那我不是不会吗。”
  余行郡叹气,嘴上说着“你到底会做什么?”一边真的拿出面盆,混合淀粉蛋液,麻利地用平底锅烙了两张蛋饼。
  一张留给温照原,一张自己打包带走,出门的时候小孩还从冰箱里掏了两个橘子,一起装在食品级保鲜袋里塞进了余行郡的通勤包。
  一整天,余行郡心情都很好,一周之后复诊,温照原的中耳炎已经痊愈,又过了一周,温照原的师兄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被正在厨房做饭的余行郡全部听见了。
  第25章 那个就是我对象
  当时,温照原正在清理冰箱里的过期食品。
  自从病好后,两个人就达成了一种不必言明的默契。温照原会时不时下楼来,帮余行郡做些家务,余先生没再说过什么“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私人物品”之类的话,除了卧室,其他地方都随便他出入。
  推拉门不锁了,冰箱里不知道从哪天起开始总是塞满零食水果,试吃活动也继续进行,一堆被精挑细选买回来的衣服,挤挤挨挨挂在客厅的移动衣架上,叫温照原几乎以为自己做的真是模特的工作。
  但余行郡说,这些衣服都可以送他,反正也是按他的尺寸买的。这样一来又能省出一笔换季添衣的钱,温照原也很乐意,觉得余先生简直太慷慨大方,怪不得在事业上能那么成功。
  这天,是试吃结束后的晚饭时间,余行郡正在厨房颠勺,耳尖地听见温照原在冰箱旁边接电话。
  小孩好像很为难,支支吾吾对着话筒说:
  “喂,师兄好……哦哦对的……啊?我最近有点忙,周末也加班呢……中午啊……嗯……我公司在……哎,真不用,真不用来看我……聊项目的事吗……哦,我,我应该有空做……一会我发地址给你吧……好的,先这样,师兄再见。”
  电话挂了,燃气灶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熄了。
  吃饭的时候,余行郡状似不经意提起:“刚谁给你打电话?要出门?”
  温照原夹着一根清炒小油菜往嘴里送,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说:“嗯。我师兄。之前在他那儿接过一个外包的项目,说还有后续的一些收尾工作,要我跟进一下,希望见面聊。”
  余行郡皱眉:“什么外包项目?给你开多少钱?”
  温照原老实回答:“按市场价是五百多。”
  余行郡嘲笑他:“五百的项目还有包售后的要求?”
  温照原把青菜咽下去,眼睛低着去看另一盘羊肚菌,表情却很认真:“不是钱的问题,五百块钱要售后,一块钱也要售后,既然接了这个活儿就要干完它,不能糊弄着来。”
  余行郡听了,充满意外地看他一眼。
  他没想到,原来小孩做事竟然是这么认真的风格?这不是挺适合打工吗?不雇佣温照原的老板真是瞎了眼,没品位没眼光没思想。
  “那你愁眉苦脸的干吗呢?项目出问题了要让你背锅?”经验丰富的余经理问,怕他是踩了什么坑受了什么骗。
  “不是啊。”温照原有点不好意思说,踌躇一番,还是讲了,“其实,我骗了师兄,说我有在上班,而且挺忙的,怕见面他多问几句,就会露馅儿了。”
  “为什么骗他?”
  “不是怕他又问这个问那个,非要给我介绍工作嘛。”
  余行郡筷子一顿,想起自己刚认识温照原,问他情况的时候,小孩非常坦诚,说的是:“没工作,没钱所以没饭吃。”
  当时,那种语气特自然,特理直气壮,根本不是被“工作伦理”驯化过,认为“不工作就是没价值甚至道德”的老实人态度。
  余行郡懂了,有些话,跟陌生人讲,不需要有太多顾虑,但跟熟人就不同,因为熟人总更容易要做出试图干预的举动。
  他继续吃饭,吞咽的间隙又问:“你们关系挺好啊,打算在哪儿见?”
  温照原苦恼:“还没想好,我骗他说要上班,周六也加班,他就说中午在我公司附近吃顿饭,可我哪儿有公司呀?”
  没有公司,编一个不就完了吗?余行郡给他出了个招儿,让他在my集团楼下找家快餐店见师兄。就说自己是这栋大楼里的员工,干的是宣传工作,每天很忙很忙只能抽出半小时来见面。
  最后,他说:“别再接你那师兄的外包项目了,一点点塞牙缝的钱,还不如我帮你找点事做。”
  到了周末,温照原在my公司附近的一家麦x劳见到了师兄尤为君。
  师兄去年硕士毕业,公司就开在江滨市,只不过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跑业务,这一次也是刚刚结束长达两个月的拍摄,一回江滨就来找他“谈心”。
  没错,根本没有什么收尾工作,只是师兄想来想去,觉得温照原实在不对劲,毕业前师门聚餐的时候就不肯透露就业去向,之前那个教学视频的项目,那么枯燥,辛苦,都肯接,肯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
  尤为君戴着大框架眼镜,一头凌乱的微卷发,在玻璃窗边,快餐店过分明亮的顶灯下泛着润泽的红棕色,穿的是非常随便的t恤短裤,卡其色赛车鞋,不太像公司老板,倒像是充满潦草气质的街头艺人。
  见了温照原,他直截了当就抱怨:
  “小师弟,见你一面可真难。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有什么困难不能直接跟我们说?”
  温照原在他对面坐下,拿出手机小程序上点单,最便宜的随心配1+1单人套餐,犹豫到底选薯条还是麦乐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