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说完他松开手,起身去冰箱拿东西。
  奚也坐在原地,指节紧绷,藏在桌下的拳头微微颤抖。
  他明白桑从简在打什么主意。
  他现在有把柄在桑从简手上。
  桑从简之所以会收养他,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因为他那坤貌儿子的身份。将来,桑从简也可以像那个绑架他的坤貌仇家一样,拿他去跟坤貌谈条件。
  桑从简这时端着一只蛋糕回来了。
  他插上蜡烛,烛焰一点亮,摇曳的光映在奚也的脸上。
  “生日当天被人绑架,没过好吧?”桑从简说着,将蛋糕推到奚也面前,“给你补上。”
  奚也呆呆看着黑暗中那团微弱的火光,听着桑从简跑调的生日快乐歌,他眼前的光慢慢糊开,像是有雾气在升腾。
  真是个不自量力的警察。
  他心想。
  你们的算盘要落空了。
  在坤貌眼里,他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罢了。
  但是,但是……
  他抬眼,看着烛火中映出的桑从简的侧脸,心底那点隐秘的念头在悄无声息地生根。
  他这颗棋子其实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会向他们证明他是个有用处的人。
  第63章 线人
  桑从简收养奚也的第二年,奚也就读完了小学所有课程。
  他拿着学校的通知单回家时,桑从简正在厨房烧水壶,滚水咕嘟咕嘟地响着,他听完奚也的话,手里的烟差点掉进壶里。
  “等、等会儿?”桑从简愣住,皱着眉头,“你今年几岁,八岁?我儿子八岁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现在也才刚上初一。你这……都快赶上他的进度了。”
  奚也摸不清桑从简的语气,抿了抿唇,斟酌了半天小心问:“那,要不……我念慢一点?”
  “念慢点儿好。”桑从简伸手关掉灶火,靠在灶台边。
  他神色严肃,在认真考虑别的事。
  “你跟你们班同学年龄差得太大了,不太好相处。”他说着,转头看了奚也一眼,“我担心你被欺负,明白吗?”
  奚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情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顺从。
  桑从简盯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出声:“要是你跟我儿子一个学校就好了,有他罩着你,我都用不着操心。”
  又来了,又开始说他那个儿子。
  奚也心想。
  他常听爸爸提起那对母子。
  过去的很多个深夜,他有时就会看到爸爸半夜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手上翻着一本相册,烟灰缸里积着好几层烟蒂。
  那些照片边缘已经磨得发亮,桑从简每次看都会看出神,也因此察觉不到奚也偷窥的目光。
  那是很老很老的照片了,桑从简说他儿子比他大五岁。
  这些年桑从简从没有回江州找过他们,他们也没同桑从简联系过。
  但奚也知道,爸爸有多爱他们。
  奚也第一次看到那些照片,是在某个午后。
  他趁爸爸出门买菜,偷溜进爸爸房间,从抽屉底层翻出那些被爸爸摸得包浆的照片。
  他坐在床边,看很久很久。
  有时候真忍不住想撕了它们。
  每次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时,照片里那个男孩总像是能看见他似的,那目光让他收回了手。
  照片是桑从简偷拍的,拍的是他正在上篮球课外班的儿子。
  男孩刚打完一场球,站在一群同龄人中,个子格外高挑。才七岁,身高却已经追上十一二岁的孩子了。
  奚也总算明白,为什么爸爸总说他身高差一点儿。其实不是他矮,是爸爸的儿子窜得太快。
  照片里,男孩正坐在场边喝水。察觉到有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时,他下意识地转头。
  他皱眉看向镜头的方向,却不知怎么没能绷住,嘴角克制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
  镜头刚好抓拍到了这个瞬间。
  奚也看着那张照片,心想这个哥哥真好看。
  虽然现在年龄不大,但眉眼清爽,看得出将来会是个帅哥胚子。
  尤其他皱着眉不耐烦,却又被爸爸逗笑的时候,好看到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奚也指尖摩挲着照片的边缘,片刻后,小心地将它塞回抽屉。
  从此再也不想撕照片的事了。
  那时候,爸爸还有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常从江州飞来滇省探望他,每次来都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奚也叫他聂叔。
  聂叔是爸爸大学时的同学,据说当年还是室友。两人毕业后又被分配到同一个单位,一起结婚、生子,几乎所有人生节点都并肩走过。
  后来爸爸主动申请调任到滇省,而聂叔留在了江州。除了是老同学,聂叔还是爸爸的上级领导。
  当初奚也的收养手续、入籍身份,都是聂叔帮着一手办下来的。
  聂叔每次过来,还会顺手带一两张哥哥的照片。
  于是奚也就这样,隔着那几张方寸相片,看着哥哥一点点长高、变瘦,从孩童长成少年。
  聂叔告诉爸爸,哥哥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人缘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奚也刚好放学回家。
  聂叔笑着朝他看过来:“说起来,我们小宝也长成小少年了。小宝呢,在学校有没有女同学给你表白啊?”
  爸爸说:“他那些女同学都大他四五岁,有个屁的告白,对吧小宝?”
  奚也正靠在沙发边收书包。
  听爸爸这么说着,他就在书包里摸到了几封被人硬塞进来的情书。
  他停了停,随即若无其事地摇头:“没有。”
  不用拆开看也知道,这些情书都是男同学写的。
  桑从简的逻辑没错。女同学们的道德底线和分寸感都很好,不会对一个年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孩起什么心思。
  但那群狗日的高中男生不一样。
  他被人表白过,也被他们用超过正常社交距离的手段骚扰过。
  反正都是男的。
  摸一摸,看一看,亲一亲。
  又能怎么?
  这就是他们的原话。
  这些事,奚也从没跟爸爸说。
  骚扰过他的人,他自己会找机会一一报复。
  要是让爸爸知道了,他就没得玩了。
  毕竟在他那枯燥无聊的高中生活里,这点小报复算是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至于那些被他报复过的同学,没人敢把这事告诉家长老师,因为奚也有的是办法折磨他们。
  也因为这些经历,奚也对高中男生毫无好感,他原本以为桑适南也一样。
  直到奚也第一次亲眼见到桑适南,在他十三岁那年的冬天。
  那时他已经在滇省读到高二。学校推荐他去江州大学参加物理竞赛冬令营,只要通过选拔,便能以重本线直升江大物理系。那几乎等于保送。
  桑从简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眼角都皱成了褶。那晚他破天荒多喝了两杯酒。
  酒精让他整个人松弛下来。几年过去,他的头发不再浓密,肚子也多了两层肉。
  他现在的模样,跟奚也初见他时判若两人。
  外人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居然会是个在一线工作快二十年的资深缉毒警。
  但就是这种邋遢的模样,反倒让他在与毒贩打交道时混得如鱼得水。
  不过,奚也没把爸爸高兴的原因归在自己身上。
  上次聂叔来时,随口提过一句,说桑适南已经高三了,马上要参加学校的成人礼。
  奚也看得出来,爸爸很想去。
  如今他要去江州参加冬令营,正好给了爸爸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借这个机会,爸爸可以去看看那个他日夜惦记的儿子。
  这是奚也被桑从简收养六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有用处的人。
  他们抵达江州的那天下午,阳光明亮,街面上浮着薄薄的金光。
  因为是高三成人礼开放日,桑适南所在的学校里到处都是人。
  篮球场边围着一大圈人,欢呼声从人堆里一阵阵传出,混着风从四面涌来。这么冷的天,还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站在户外的,恐怕也只有篮球队的那群人了。
  奚也顺着人群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早在照片里无数次见过的少年。
  少年在阳光下奔跑,球衣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
  他抬手投篮,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打出了一个漂亮的三分。
  欢呼声几乎要把地板掀起来。
  球场边上好多人在围观,女生尤其多。
  每次桑适南进球,尖叫声都格外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