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盛满坐在办公椅上,他个高,腿抵在办公桌前很憋屈,于是把椅子向后滑了几步,人也直接后仰出去,是个舒适的姿态。
  他看着汤凡小心翼翼得用镊子取了一点点茶叶,再用煮沸的水泡开,金黄色的茶水像水墨般散开,空气里飘出淡淡的茶香,那杯茶被推到他面前。
  “您喝吧,我一个糙人也品不出好坏,喝什么都一样。”盛满这句话没有说假,不管是吃什么喝什么,有多名贵,对他来说都一样,吃喝对他来说只是为了活着。
  “我后天就出国,往北,应该会有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
  盛满后仰着,成功地看见汤凡听到他这话有半秒的停顿,汤凡倒出开水,给自己也泡上一杯,然后才慢慢走过来坐下。
  盛满不肯放过时机,又开口说,“我也想在国内多待几天,一个人在外有时挺孤单的,可是…”
  他没有把可是说下去,看见汤凡面色淡了下去。
  汤凡握着茶盏,透过淡淡的薄雾看人,看着他的学生从桀骜不驯的少年郎,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沉稳老练。
  他以为时间是良药,该忘的都不会忘,再怎么深的刻骨,都会相忘于江湖。
  他也以为盛满这几年越来越平和,甚至没开口再问过他,他以为是盛满终于从过去走了出来,原来不是。
  那个七年前红了眼眶跟着他一路,下跪求他告诉多安下落的人没有消失在岁月里。
  盛满只是给自己套了张名叫淡定的壳,他的学生骨子里还是倔强的狼,认定了死理怎么拉都拉不回头。
  七年前的风暴来得及,走得也急,汤凡在学校门口看见浑身是伤的盛满的时候,也接到了校长的电话,校长说“对方同意不再追究了,同意了…”
  话里是浓浓的疲惫,也有掩不住的喜悦,头发已白了一半的校长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脆弱的心脏再也经不起学生们这样折腾,没过一年就递交了辞职信,声称回家养老了。
  盛满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一处要害都没有伤到,他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朱娟娟一人照顾两个病人,分身乏术,最后连盛满的父母也惊动了,连夜赶到了医院。
  几个家长怎么也没能从两个病患嘴里问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找到学校,学校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朱娟娟要闹,被一直不说话的李意拦了下来。
  李意避开盛满的目光,他从醒来看到盛满开始便会下意识得避开盛满的目光,盛满其实是想跟他道歉,跟他说一声是表哥不好,连累了你。
  可李意没给盛满机会,盛满尝试了几次碰了灰便不再开口。
  李意的伤在几个人里是最重的,盛满有时看着李意坐在床上发呆,他在病房里就待不下去。
  他伤好了之后便将父母推回了老家,在医院里跑腿跑得勤快,包了李意所有的餐食。
  这天他刚从医院回到学校,便在学校僻静的小路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鬼鬼祟祟地穿过羊肠小道,消失在夜色中。
  盛满觉得奇怪,那身影正是桃桃,这么晚了还出校门?
  多安虽然说已经走了,这几天他也没有再看见这一帮人,但是还是出于对桃桃的关心,他轻手轻脚跟了上去,决定等桃桃安全了之后再悄悄离开。
  桃桃一路走一路回头看,她感觉有人跟着她!她躲了这么多天,刚一出现就被人跟上了!她早就看过那几个人被打得有多惨,徐豆豆那个惨样还历历在目,都被打得不成人样了,她怕!
  她伸手想从包里掏出可以防身的东西,可是越掏越慌张,身后的脚步好像停了,黑暗里却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啪!”的一声包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这声音像一把刀,也砍掉了桃桃紧绷的神经。
  桃桃惊慌失措,看见暗处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吓得瘫软在地,捂住了脸大哭,“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你们不要打我!我只是鬼迷心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害多安的!我错了!呜呜…”
  黑影还想上前的脚步定住了,愣在了原地…
  第12章 没人收的快递
  等办公室里的两人都神游回来的时候,茶盏里的茶已经冷了。
  汤凡咳了一声,又给盛满倒上热水,盛满在热气蒸腾里尝到了苦涩,苦味蔓延在舌尖一路顺着食道下滑,搅着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不能消停。
  “走吧,典礼快开始了,你现在可是学校的名人,少了你可不行。”
  盛满笑笑,引着汤凡出门,恭敬地走在他身后,人前人后都是优雅的成功人士,谦逊有礼的绅士。
  有大四的学生听了刚才投怀送抱的事,扯了扯嘴角低声说,“唉,大家都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盛学长的独特,可惜啊,这么多年没有一个成功的,清秀的、妩媚的、活泼的、内敛的、阳光的、奔放的,甚至各色容貌出众的男生,没有一个入得了盛学长的眼。”
  旁边的同学点了点头,看着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俊朗男人,“盛学长好像比较论坛上的那张学生照又帅了几分,是成熟男人的味道,学生气息比不上呢。”
  刚才的学生轻轻笑,“我觉得这不是成熟男人的味道,我觉得盛学长就是禁欲系的,禁欲风有没有?”
  那人嘿嘿点点头,“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看到盛学长的果体,哈哈!”
  “我敢保证是脱衣有肉的,因为我四年前有幸摸到过他的胳膊。”
  两人细细低语着,台上的讲话也到了尾声。
  汤凡问盛满要不要去家里吃顿便饭,他老婆最近喜欢上了煲汤,做出的菜可好吃了。
  盛满微微低着头迁就着汤凡的身高,“不了,改天一定登门拜访师母,我还要去个地方。”
  他还要去个地方,去之前他像往常的很多次一样先去了超市,在超市里买了两份面条,和两瓶酸酸乳。
  地方离学校很近,他独自一人数着步数,停在1506门口,深吸了口气,钥匙捅在锁眼里,咔嗒一声,门应声而开。
  屋子里干净而整洁,这套公寓盛满一直没有断租过,后来有了钱便买了下来,一年住不了几天,却长期请人打扫着。
  盛满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茸茸的拖鞋,鞋柜里就两双一样的拖鞋,不管他什么季节来,穿的都是这双。
  沙发上有个人拿着手机在问,“好不好看,可爱不?拖鞋可爱还是我更可爱?”
  那人眼睛亮晶晶的,像阳光下的海面,向他招手,示意他坐过去。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像海滩上的细沙受着海水的冲洗,浪潮一阵高过一阵。他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坐到那人的身边,感觉那人靠过来的身体,他低着肩,让他靠得更舒服,手环到了那人纤细的腰身上。
  他晃了晃脚丫,呆得独树一帜的狗头跟着晃动,引得那人咯咯笑出了声,也跟他着一起晃动脚丫。
  “你最可爱,没有人比你更可爱。”
  阳光洒在他金黄色的头发上,头发软软的,他笑出了浅浅的梨涡,盛满便醉在这浅浅的梨涡里,再也等不及抚上他的脸庞,低头捉住那红艳的唇。
  只是他什么也没吻到,没有支撑点,他偏了身子,单手支撑在沙发上苦笑出声。
  散了,那个人早就不在了,屋里冷冷清清,没有人在等他。
  他在沙发上坐了好久,一动不动,直到一阵清风透过没关严实的窗户吹进来,带着阳台上的花香,他才清醒过来。
  那几株绿植随风摇摆,有一盆已经开出了几朵稀松的小白花,花香正是它散发出来的。
  盛满蹲在它们面前,想起收到它们时的情景。
  那是多安离开后的第二十八天,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公寓,就看见公寓门口堆着好几个快递盒,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正焦急的按着门铃,“倒霉,又没人吗?”
  工作服嘟囔着吐槽,转头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盛满,被吓了一跳,“卧槽,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呢?”
  盛满连续好长时间没有休息好,眼底有乌青,“你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吗?”
  工作服脸上的吐槽表情一下子变成了惊喜,“槽,这是你家!可算让我找到正主了!我都跑了多少䠀了你知道吗?!你怎么不接电话呀?你这些东西都放了快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生鲜的,再放就该臭了!”
  盛满刚想说他没买东西,你送错人了,工作服就拿出了单子给他签字,“多安是吧,这里签个字。”
  多安,多安…
  他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快一个月了吧,再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盛满鼻子发酸,那是想哭的冲动。
  自从那场兴师动众的彻查一结束,多安这个名字连带着他所有的信息都消失了,学校里不再有人敢提这个人,想一想都是忌讳,毕竟还有人在医院没能出来,毕竟自己还没毕业,没有人在风口浪尖里不要命地冲出来,除了盛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