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观他才刚的神色,若非她及时进来,那黑衣人便会要了他的命。
  倘或陆修沂死在这儿,她难辞其咎。
  她敛着眉,似乎很是担心。陆修沂对她的表现极为满意,便云淡风轻地道:“爷已经没有大碍了,你无须担忧。此番你救了爷,爷应当许你个恩典,你想要什么,且说说看。”
  忽闻他此言,孟榆心下一喜,正欲提笔想说“一命抵一命,当日的恩情可否一笔勾销”时,可话到了嘴边,她忙咽回去。
  论她这段时间对陆修沂的观察,她若果真如此说,只怕等来的不是一笔勾销的恩情,而是他的雷霆震怒。
  孟榆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朝陆修沂福了福后,方垂首写道:“救爷是奴婢的本分,何况爷也曾救过奴婢一命。”
  她如此说,既不伤了陆修沂的面子,也能提醒他,她欠他的恩情也算还了。
  孟榆低眉,正期待陆修沂看了,能主动提出两人之间的恩情一笔勾销。
  谁知等了片刻,却听得对面传来一声淡笑:“你能有如此觉悟自然是好,这样吧!待爷想好,要赏一个什么样的恩典给你,爷再告诉你。”
  孟榆:“……”
  他要真想赏什么恩典给她,不该由她来提么?
  孟榆悔之晚矣,她就不该管陆修沂听了那话会是什么心情的,方才她若大胆地说了,至少还有一丝机会。
  如今由他来提,她做梦去吧!
  虽是万般愤愤,但孟榆也不想失了风度,仍是朝他福了福身,并道:“奴婢多谢爷。”
  他能赏她什么?无非就是些金银财宝罢了。
  可她如今最缺的不是这个。
  正颓靡着,孟榆忽然想起一事,忙写道:“不知爷为何会过敏成这般模样?”
  她想了想,但凡是陆修沂入口的东西,她皆有细细查看过,况今儿吃的都是平日陆修沂爱吃的,且又是能吃的。
  食物里应当没有异样。
  陆修沂靠在软枕上,偏头悠悠地看着她,温声笑道:“你很关心我?”
  废话!
  你死了,且不提与你不和的父亲绛阳侯会不会追究,单是你那皇帝舅舅就会先砍了我的头。
  他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是在关心他。
  孟榆腹诽了句,眉梢微挑,却还不忘拍拍马屁:“奴婢作为爷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关心爷的,况爷岳峙渊渟、丰神俊朗,倘或不注意,下回又出现这种事,届时红疹长到脸上便不好了。所以烦请爷明示,奴婢日后也好规避。”
  拍马屁又不用经嘴说出,动动笔的功夫罢了。
  陆修沂心情好,她也能好过些。
  听到她如此说,陆修沂的唇角微勾,幽深眸光仿佛浸了星辰,他云淡风轻地道:“应是午膳的鹅包肉里掺了姜粉。”
  孟榆诧异地抬眼。
  陆修沂轻飘飘地瞥她一眼,见她似有愧色,不觉道:“你不必自责,有人想杀我,必会想尽法子。况姜粉撒得不多,又经过火烤,已尽数融进肉里,你用眼睛看是看不出的,便是亲尝,这么一点,你也未必尝得出。”
  孟榆闻言,又惊又怕。
  难怪当日菜里掺了姜丝时,楮泽会那般生气。
  光是点姜粉便足令陆修沂难以动弹,倘或大量吃了,岂非会要了他的命?
  第8章 下面条
  思量片刻,孟榆忙跪下,写道:“奴婢有错,请爷责罚。”
  陆修沂的眸光微微闪烁,觉得有些好笑,温声道:“爷不是说了不怪你么?况此事原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你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何错之有?”
  孟榆摇摇头:“奴婢说的是之前李大娘的事。当日奴婢以为是爷小题大做,如今想想,此等会危及性命之事,也难怪楮大人会这般气恼。”
  她素来对错分明,现下知道了缘由,自然该向他请罪。
  陆修沂见状,掀开被褥,走上前,握着她的双肩,轻轻地将她搀起:“你先起来,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无须再拿出来说,何况爷根本不在意。”
  他握上来的一刹间,动作和语调都是难得的温柔,孟榆抑住想微微颤抖的身子,压着想反弹的心,不慌不忙地退了一步,垂首写:“谢谢爷。爷饿了么?奴婢会下面条。”
  此时此刻,她真心觉得自己不能说话也是件好事,起码低头写字时避免了许多尴尬。
  她要亲自为陆修沂做面,绝非是因为对他心生好意,而是因为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又是谁在厨房做内应等等之类的事都还未明了,她担心有人看到刺杀不成功,会再次在吃食上做小动作。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她亲自动手为妙。
  然陆修沂看了她写的一行字,顿时心生欢喜,以为她愈发在意自己,便道:“你亲自做的面,爷纵是不饿,也能多吃两碗。”
  孟榆闻言,眉心微敛,心里生出些许不适。
  他这话,她怎么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
  可陆修沂既如此,孟榆也不好多问,便朝他福了福身,到厨房做面去了。
  ***
  现下已经过了晚饭时辰,厨房里的人不多,只剩李大娘和另外的两个厨子。
  三人一见孟榆,脸上立刻堆起笑,李大娘率先问:“姑娘可是饿了?”
  孟榆摇摇头,拿出早写好的话:“你们先出去吧!我要做点东西给小侯爷吃。”
  闻得是给陆修沂做东西,三人想要阿谀奉承的话也立刻咽回去,忙应声出去了。
  那位大人有多挑剔自不必多言,如今不用他们动手,他们还乐得自在,免得做出来不合他心意,倒徒惹一身骚。
  孟榆先把猪骨洗净熬个汤,再盛了两勺面粉出来揉面,待将面团揉到有一定劲度,才摊开切成条,下到锅里煮熟,盛上青菜、煎蛋和淋上熬好的老火汤。
  陆修沂已经在桌旁坐好,孟榆端上来放到他面前。
  面里有肉,有菜,有鸡蛋,闻着味道还很香。
  陆修沂迫不及待地尝了下,忽地眸光一亮,不到片刻,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整碗面。
  末了,他毫不吝啬地赞道:“汤鲜,面条也很有嚼劲,手艺不输爷府里的厨子,你在家也常做?”
  陆修沂低头瞥了眼她的手,白净、细嫩,不大像是常年干粗活的人。
  孟榆做面的手艺原是前世带来的,魂穿到这里后,日常起居、行立坐卧皆有人服侍,哪里需要她到厨房动手做吃的?因而手也养得白白嫩嫩。
  陆修沂也必定能想到这一点,她自然不能说谎。
  孟榆莞尔,低头写了句:“爷喜欢便好,我母亲爱吃面食,她每年生辰我都会给她做长寿面。”
  曛色自窗外蜿蜒而进,爬上她的侧脸,细碎的发丝落到胸前,她笑得温柔恬静,这仙姿佚貌中,有说不尽的幽闲窈窕。
  陆修沂一时看迷了眼。
  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灼热视线,孟榆的心怦怦直跳,正欲抬眼提醒他。
  陆修沂却轻咳一声,垂首道:“你做面的功夫这般好,来年也给爷做碗长寿面吧!”
  话音未歇,孟榆吓得猝然抬首,正自惊诧,陆修沂已经侧身出来,继而道:“你今儿也累了,晚上不必在爷这儿守夜,回去歇着,明儿再过来当值。”
  陆修沂的话犹似惊天响雷,骤然狠狠炸在孟榆心间,她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来年给他做长寿面???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顶多三个月便会放过她么?她还想着三个月后,她和他江湖不再见。
  感觉到她还杵在原地,陆修沂回头,忍不住拔高声音:“你还不走,是想留在这儿伺候爷沐浴么?”
  陆修沂一句话将孟榆从震惊中瞬间拉回,说起伺候他沐浴,她忽然想起此前的事,便霎时红了脸,立刻落荒而逃。
  ***
  回到房中,沈娘姨娘拥上来,抓着她连转了几圈,见她无事,似有种劫外余生的庆幸,却又不放心地问:“榆儿,小侯爷遇刺,你当真没伤到哪儿吧?”
  孟榆满脸疲惫,可她不想让沈姨娘担心,便仍笑着打起手势:“我没事,姨娘放心。”
  “姑娘你可不知,才刚听闻你和小侯爷遇刺,姨娘险些晕过去,”怀茵蹙眉道,“我们原想上去看你,奈何二楼现下严加防守,我们被拦在底下,他们又说你没事,可若见不着你,我们到底不能宽心。”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们担心亦在情理之中,孟榆摇摇头,道:“我真的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如今船上不太平,你们没事也不要随便出去。我待会不用守夜,今晚在这儿睡。”
  想起才刚的事,沈姨娘仍心有余悸,没有多问,只点点头。
  孟榆沐浴完,用过饭,趴在窗边看了会河景,见船驶过层层叠叠的山峦,渐入平原。
  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月也该到陇唐了。
  陇唐素以“灯影戏”闻名天下,还有那窑鸡和蟹粉酥都是极有名的,孟榆光想想,便馋得流口水。她从前在徐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于这个朝代的信息,除了听妈妈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外,便再无别的。更远些的地方有什么特色美食,也只能从书里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