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她不是没逃过。
  从那艘客船到上京,从上京到鹤九云乡,每一回,每一次,他都压着所有人,迫她臣服,逼她低头。
  她不是个狠心绝情的人,她做不到舍弃所有人。
  知眠却笑了笑,握上她的手:“姑娘别担心,知眠有分寸的。”
  ***
  陆修沂是午间回来的,刚进门就听到曹管家来禀孟榆今儿没用早饭,他当即便让人请了大夫过来。
  谁知刚进陇香馆,画宜就面色匆匆地出来回:“将军,夫人刚睡下了。”
  “这才午时,就睡了?”陆修沂敛眉,“她用过午饭了么?”
  画宜垂首,颤着声儿:“没,奴婢劝了好几回了,可夫人总说没胃口。”
  陆修沂的脸色愈发沉。
  他越过画宜,抬脚就推门进去,掀了帘,心知她还没睡着,便拂袖道:“我知道你没睡,起来,我请了大夫回来。”
  孟榆侧身掖紧衾褥:“我只是胃口差了些,还没娇弱到要看大夫的程度。”
  见她仍闭着眼,陆修沂登时来了气,俯身一把将她拽起,冷笑:“你以为我是担心你的胃口?我不过是看重你的肚子,你先前吃了那般多的石菖蒲,若真损了身子,岂非要让将军府后继无人?”
  他拽着她胳膊的手青筋暴起,孟榆疼得皱了下眉,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忍不住讪笑:“将军想要个孩子承继家业,这还不简单,将军位高权重,出身显赫,且放话一声,天底下多的是想为你生孩子的人,又何苦偏要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难不成……”
  “唔……”
  话音淹没于喉,孟榆眼睁睁地看着陆修沂的脸在眸中放大,怔愣一瞬,因忽然窒息涨红了脸,她立刻扬了手,作势要打,却又被他死死摁住。
  不知被陆修沂反复碾磨了多久,待他离开时,唇瓣已经微微肿起。
  纱幔被他拂袖放下,陆修沂抬手摸到她腰间,用力一扯,面色阴沉狠戾:“你既不愿看大夫,那我们就做。”
  清凉感漫遍全身,双腿的酸软亦涌上心头,孟榆吓了一跳,冷脸厉斥:“陆修沂,你是狗么?无时无刻都在发情。”
  忽闻此言,陆修沂顿了下,旋即又立刻加速动作,惨然一笑:“我如今这副模样,莫说是狗,与恶鬼又有何不同?”
  身上忽地一沉,雪松味不由分说地呛进鼻腔:“做一个恶鬼,还是成为一个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俯身贴在她耳畔:“不,是你逼的。”
  房门大喇喇地敞着,湿濡感在颈肩滑动,阳光明明铺了进来,她却总感觉屋里很暗。
  “陆修沂,别这样,”孟榆闭了眼,嗓音哽咽,“我看,我看还不行么?”
  俯在身上的人闻声,停了下来,微微起身,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叹了句:“早这般听话,我何至于此?”
  他这语调好似错全在她身上一般,孟榆无心再辩,起身收拾一番,由得大夫进来给她搭脉诊治。
  隔着纱帘,大夫诊了半日,才收起垫子:“夫人体内除了有些许寒毒外,其余并无大碍,老夫开些温和的补药服用上半个月,也就好了。”
  顿了顿,大夫拧着眉,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又问:“夫人平日可是时常心情郁结?”
  陆修沂掀眼看了看孟榆,点点头。
  “这就对了,容老夫多说一句,夫人心情郁结,若不好好调整心情,只怕用再多的药亦无济于事,如今正是春日里,将军若得闲儿,可多多带夫人到郊外走走,如此亦能纾解纾解夫人人的心情,对养好身子百利而无一害。”大夫真诚建议。
  陆修沂淡声回:“本官知道了,来人,好生送大夫出门。”
  曹管家忙应声,送大夫到门口,掏了一锭银子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今日之事,您老可要收紧嘴,切勿往外声张,否则便不是收一锭银这般简单了。”
  那大夫乃合景堂的大夫,素日常穿梭在达官贵人的府中,对这等事自是有分寸,便忙接过银子,俯首连连应声:“是是,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
  遥远的山丘在眸中愈变愈大,漫天的尘土扑过来,呛了车上的人满脸。
  车夫策马扬鞭,尘土扑到面上,他眯眯眼,拔高了声音:“江大人,您月月都赶三四趟过来,不累么?”
  “杨大哥家去见妻子,也会觉得累么?”江煊礼放下帘子,身子侧回来的刹那,受伤的脚踝碰到旁边的脚板,刺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他皱了皱眉。
  想到家中的妻子,车夫的疲惫消了一半,他哈哈笑道:“回家见最爱的人,当然不会觉得累?”
  正说着,马车拐了个弯,在一处庄子前停了下来。
  江煊礼给车夫付了钱:“杨大哥先走吧!”
  车夫接过银两,诧异道:“今儿不用等您出来了么?”
  江煊礼摇头笑了:“不必了,待会自有人过来。”
  车夫挠了挠头,便没再多问,扬鞭策马远去。
  昨晚被咬后,他歇了一晚,来不及等府里的马车过来,就雇了时常送他来此地的车夫载他一程。
  庄子前依旧尘土飞扬,他低头拍了拍沾在衣裳上的灰尘,又捋了捋头发,这才抬脚走上石阶。
  “快点洗,都干两年多了,还磨磨蹭蹭的,你以为你还是千金小姐呢?十指不沾阳春水。”
  “哎呀!你和她啰嗦什么?她就是欠收拾,就昨儿还打烂我一个碗呢,不给她两鞭子,她不知道厉害的。”
  刚进门,一声粗嗓迎面砸来,江煊礼来不及喝住那妇人,便猛冲上前,挡住了原该落在别处的鞭子。
  躬身搓洗着衣裳的人闻声,下意识就闭眼,抬起手臂挡在头上,可等了半晌,鞭子久久都没落下来,觉得奇怪,她睁开一条缝隙,透过微微张开的五指,看到有一片阴影笼下来。
  她颤着心,缓缓放下手。
  一张眉心团成褶的脸铺进眸子里。
  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又隐忍。
  “洇儿,你没事吧?”江煊礼看到她眼泛泪光,忙要伸手扶她。
  孟洇却似是被惊吓到一般,猛地起身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砰!
  洗衣桶被她撞得倒了地,冰凉的水泼湿了她的脚踝,渗进鞋子里。
  “洇儿,你别怕,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眼前人的肌肤早已没了当年的靡颜腻理,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眼角眉梢已隐隐见了数道细纹,江煊礼看着,心揪得像被刀一片片剜过般,他忙要上前。
  “你别过来。”
  孟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步步退,直到靠在墙上。
  她摇了摇头,撕心裂肺地含泪厉喝:“你还过来作什么?你还来接我作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我来了这里两年,两年啊!你都没来见过我一面,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么?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么?你知道寒冬腊月我的手被浸泡在冷水里,生出多少冻疮么?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接我?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滚,你给我滚。”
  第77章 行春令
  满腔酸涩涌到嘴边,江煊礼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来过,只要到了休沐日,他都会过来,可他无颜见她,只要一日无法带她离开,他便不敢现身见她。
  可即便如此,他每月亦都送了上百两银过来,另还备了冬衣、鞋袜,他从不知晓她过的竟是这般日子。
  “江,江大人,您来了怎么都不提前通知一声儿?”
  身后的仆妇吓一跳,悄悄将鞭子藏到身后,想起外头的人对江煊礼的评价,便压了压心中的惧意,强自镇静地道。
  江煊礼闻言,黑沉着脸转过身:“提前通知你,好给你时间提前搭好戏台子么?”
  被他这么冷脸怼了下,仆妇脸色煞白,一时结舌钳口,脑袋骨碌骨碌地转了转,才忙解释:“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提前说来,我们也好给您备上一壶茶水,前儿才收的嫩尖,可好喝了,我们拿来给您尝尝。”
  说着,那两个仆妇抬脚就想走。
  “站住!”一声厉喝仿若带着滔天怒意自身后传来,仆妇唬得下意识就止住脚。
  “转过身来。”
  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怒喝,仆妇颤颤巍巍地转过身,一张浸着墨般的脸铺进眼底,仆妇立刻低了头。
  “打了人就想走?”江煊礼走到她们跟前,指了指矮些的仆妇,朝那拿着鞭子的另一人道,“你,打她二十鞭。”
  那身材矮小的仆妇忽闻此言,满脸惊惶地看了看对面人,见她犹豫了下,拿着鞭子的手动了动,她吓一跳。
  眼见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她干脆豁出去,叉起腰,凛色道:“江大人,别以为你是个官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做的这些都是奉了上面人的命令,你岂敢干预?”
  江煊礼面色沉沉地看着她,没说话。
  那拿着鞭子的仆妇见了,还以为他怕了,便收起鞭子,亦学着对面人叉起腰,趾高气昂地扬着头:“对,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是奉了上面人的命令,你即便是个官儿,也不能乱用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