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想了想,孟榆还是收回脚,摸索着到了他榻边,伸出手正欲探一下他的额楼。
  可下一瞬。
  冰冷的触感陡然缠住腕骨,像是一条冰冷的蛇,紧紧捆住她,而后猛地用力将她往下一拽。
  孟榆猝然不及,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陆修沂翻身压到了底下。
  她唬了一跳,蹿到心头的危险感让她下意识就想用力挣脱他的束缚。
  “孟榆,你还装……”
  熟悉的雪松味涌进鼻腔,陆修沂贴在她耳畔,忽然启唇。
  冷冽的呼吸贴着脖颈蔓延至全身,他的话犹似一道惊雷,砸得她头晕脑胀,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孟榆惊恐地张大了眼,浑身竟动弹不得。
  “这人皮面具做得倒是好,”男人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指尖缓缓绕到耳后,“有机会,把这做面具的人介绍给我,如何?”
  正说着,他微微用力。
  撕扯的疼痛让孟榆瞬间回神,她猛地抬手,一把将他推开。
  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面上的每个毛孔都在一刹间得到了呼吸。
  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孟榆看着退到榻边的陆修沂,只见他修长的指尖勾着那张撕下来的人皮面具,如覆寒冰的眸子噙着笑。
  她颤着身想往外冲,可脚刚触到地面,又恍然回神。
  陆修沂已经知道李树就是她,跑还有用么?况论身手,她远远比不上他矫健。
  这般忖度了下,孟榆稳了稳心神,干脆放弃了往外逃的念头。
  她深吸一口气,冷冷地开口:“你如何知晓我在此处的?又如何知晓我便是李树?”
  她的气味渗透了这张人皮面具,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陆修沂深深吸了口,满身疲倦顿时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他不疾不徐地拉开圈椅坐下,翘起二郎腿,拿着人皮手搭在椅背,含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要知晓你是李树不难,难的是弄清楚你确实就在军营里,好榆儿,你还记得知眠么?”
  孟榆的心瞬间沉了谷底。
  一切疑问有了答案,她猛地站起:“你把她怎么了?”
  “我能把她如何?”陆修沂自嘲般地一笑,凌厉的眸子泛起汹涌,“榆儿,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可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令我对你的信任崩塌了一回又一回,即便我拿着铁链锁着你,困着你,你亦不曾改变分毫,是我该问你,你想把她如何?你可知你每跑一次,便会有人替你受伤一回。”
  话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愈拔愈高,及至最后,他“砰”地一下站起,撞到了身后的圈椅,那压抑了许久的理智亦登时如脱了缰的野马般骤然失控,在燃烧着怒火的原野里疯狂地咆哮。
  危险的感觉直冲脑门,孟榆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可一想到知眠还在他手里,她又强自压下内心的震惶,勉强稳住颤抖的声音:“你放了她,我们一切都好说。”
  陆修沂苦笑着摇摇头,“不,我们不好说,你以为你骗了我那般多,我还会再信你么?”
  孟榆深吸一口气,压着脾气,耐心地问:“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不是很清楚么?”昏暗中,男人脸色愈见苍白,“我爱你,我想你也爱我。”
  话音融在空气里,孟榆愈发喘不过气来。
  他的话,他的气息,甚至他的这个人在她面前都宛若一道无形的枷锁,捆得她将将窒息。
  整个帐子都是他的味道,仿佛在宣告任凭她逃到哪儿,她永远都逃脱不了他的掌心。
  孟榆被他逼得几乎到了奔溃的边缘,声泪俱下:“修沂,你这不是爱,你以庇护之名对我行掌控之实,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有自己的朋友,我有自己喜好,我有选择怎样生活的权利,陆修沂,你不是我生活的全部,而我也并非你生活的全部,你为何,为何一定要苦苦抓着我不放?”
  她声嘶力竭地怒吼,声音里满溢悲悸,此时若有旁人在,必是闻者悲伤,听者陨泪。
  滚烫的泪滑过脸颊,孟榆的话犹似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剜着他心:“榆儿,我们拜过天地,行过大礼,有皇天见证,得后土祝福,你是我的妻,我只是想你如平常夫妻般陪在我身边,很难么?”
  “很难,”孟榆脱口厉喝,“我们的姻缘原是你强求来的,又岂能得到皇天后土的祝福?让我如平常夫妻那般?你做梦。”
  她最后那三个字深深刺痛了陆修沂的神经,他撑着腰身垂下眉眼。
  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眸光,孟榆瞧不清他的神色,可危险的气息突然在周遭蔓延,她的眼皮亦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
  脑海忽然一阵轰鸣。
  没有过多思量,孟榆转过身,拔腿就想跑。
  谁知手堪堪触及到帘子一角,腰间便猛地缠上一只大手,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被狠狠抛到了榻上。
  东营的榻不如将军府的柔软,被这么一扔,剧烈的疼痛蹿到心头,孟榆直皱眉,叫喊声还没来得及从唇齿间溢出,陆修沂便俯身堵住了她的话音。
  孟榆气得抬手,想狠捶他胸口,可四肢都被他掣肘着,双手还被他反举到了头顶。
  黏腻的感觉席卷了口腔,清凉感裹满全身,泪水再次如汹涌的浪潮,将她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沂侧身躺下的时候,她只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吆喝:“酸梅汤来咯!”
  那是午后用来解暑的。
  孟榆拢着衾褥,面无表情,情绪难辨:“你满意了?知眠和我们的事情无关,你可不可以……”
  “知眠知眠,你他妈只会说别人,”刚刚冷静下来的男人看到云雨过后,她仍是冷着脸,嘴里吐出的还是别人的名字,滔天的怒火再次将他覆没,他猛地俯身,紧紧掐住她的脖颈,厉喝,“孟榆,你的心可有一丝放在我身上?”
  她干脆闭上眼,由得他紧掐着,亦不说话。
  瞧她一副无所畏惧,凛然赴死的模样,陆修沂烧红的眼反渐渐冷却,他蓦地松了手,讪笑一声:“你想死,我偏不许。”
  “为我生个孩子,我放你走。”
  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孟榆睁开眼:“你以为我会信你么?”
  “不信我,”她眸底尽是寒冰,看得陆修沂心中愈寒,似乎料到她的回答,他挑了挑眉,“以一命换一命,如何?你为我生个孩子,我可以放了知眠。”
  孟榆一口回绝:“不可能。”
  “我立刻杀了她。”
  “你敢杀她,我绝不苟活。”
  气氛愈发凝重,好似连帘外浽溦滴落在地的声响都遥遥透进,孟榆迎上他烧得通红的眸光,双唇翕动:“我说到做到。”
  四目相对了半晌,终是陆修沂败下阵来:“和我回去,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但知眠永不许回京,你更不能再和宁穗见面,一面都不行。”
  说着,他好似怕极了她不愿,又哽咽着添了句:“这是我的底线,榆儿,别再逼我了,否则,我当真不知自己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这声音又低又委屈。
  孟榆压下眼睫,扭过头,轻轻地应了声:“好。”
  ***
  墨汁一般的乌云沉沉地罩下来,不一会儿,云片就化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穹深处飘洒而下,落到山川、河流、屋檐以及将东营围城铁桶一般的栅栏上。
  宁穗带着几十名亲兵拦在大门前。
  雨水洇湿了她高高扎起的墨发,如鹰隼般的目光般仿佛要透进那面厚重的帘子:“榆儿,你别怕他,只要你说一句,当初他是强娶的你,如今亦是威逼于你,我宁穗纵是身死,亦绝不会让他带你走出这里一步。”
  宁穗压着怒意的嗓音穿过雨幕砸进来,感觉到握着的手微微颤了下,陆修沂沉声启唇:“榆儿,有件事我想你该知道,我能喊得了你过来,背后和宁简行可脱不了干系,若当真动起武来,且不说你是我的妻,宁穗不占理,便说强娶,谁能作证?你父亲?还是你祖母?抑或者知眠?”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如同一块玉石狠狠敲在孟榆心头。
  宁简行这般做,自有他的理由,她怪不了他,况他能收留她这般长时间,让她得已在赵疡医身上学到了那么多有用的东西,她已经很感激他了。
  沉吟片刻,孟榆轻声道:“我不会跟她走,但她若要一直挡在此处,你也没有办法的,让我下去和她说几句,我劝她走。”
  陆修沂一口拒绝:“不行,我不信你们,你且在这儿等着,我下去和她说。”
  说完,陆修沂没给她回话的机会,当即掀帘跳下马车。
  持剑拦在面前的宁穗满身雨水,气势汹汹,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般。
  陆修沂迎上她的目光,满是厉色:“宁穗,你三番五次掳走我的妻,我还未同你计较,你还敢主动送上门,当真以为我陆修沂是软柿子么?”
  雨水顺着伞檐滑落,滴了撑伞的将士满脸,可感觉到凝重的气氛沉沉压下来,他连手都不敢抬,只能由得雨滴划过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