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梁知予思忖片刻,问道:“您二位平时,经常去养老院探望吗?”
  大儿子说:“一周去看一次。”
  “也是轮流?”
  “对,一般都是周末去。”
  梁知予拿出手机,确认了一眼日期。
  “事发当天,刚好是星期日。但是在那天,以及前一天的探视记录上,好像并没有出现二位的姓名。”
  这句话说完,空气微妙地沉默了一瞬。两个年逾五十的男人彼此余光交互,仿佛无形中的推搡。
  小儿子率先开口:“大哥,那周……应该是你去看望的。”
  “你有没有搞错?”大儿子立刻拍案而起,“前一周本来轮到你去,可你说家里有事,让我替你跑一趟,下周明明应该轮到你。”
  小儿子也急了:“难道我之前没有替过你?真要论起来,你还欠我两次!”
  “好好好,这么算是吧?那你怎么不说,我每次陪妈都是陪半天,你连两个小时都待不满?”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梁知予急忙叫停调和:“二位,请冷静,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采访还没结束。”
  兄弟两人也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面色讪讪地按捺住情绪,只是眼底仍有不忿,气氛显然不如先前。
  梁知予又围绕着死者在养老院的情况做了一番问询,得到的回答却有些出人意料。
  两兄弟言词一致地表示,养老院的其他老人并不和善,甚至存在抱团孤立母亲的现象,他们曾向院方反映此问题,但对方采取的应对之策,也不过是给母亲换了个室友老人。
  考虑到单人间价格较贵,且双人间安全性更高,他们没有选择给母亲更换房型,只是劝慰说,会寻找其他更合适的养老院,让母亲暂且忍耐。
  结束对家属的采访,梁知予背着沉重的双肩包,回到酒店房间稍作休整,顺便整理目前的已知信息和思路。
  她再度尝试拨打当事护工的电话,然而始终无人接听。
  据昨天唐静所说,她所聘请的三位护工,均为附近村镇的居民,两女一男,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老人身亡事件的涉事护工,是其中那个姓刘的大姐,和唐静算同村老乡,事发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针对死者家属提出的,死者曾经在养老院遭遇孤立的问题,梁知予重新找到唐静了解情况。
  “事情倒是确有其事,”唐静承认,“说起来也比较复杂。养老院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老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外面的学校,有那种关系比较紧密的小团体,甚至会出现‘大姐头’,金奶奶来得晚,性格又比较孤僻,融不进去,自然而然地就被疏远了。”
  “还有一件……”她说着,稍显犹豫,“金奶奶的个人习惯,确实有点怪。”
  “她总是用错别的老人的东西,水杯呀,洗衣皂呀,甚至还有内衣裤。那几个老人和她大吵过好多次,我夹在中间也很难做,和金奶奶说了几次,根本没有用,只能先调整床位。”
  “后来,金奶奶就慢慢被孤立了,其他老人吃饭锻炼的时候,基本没人愿意和她搭伴。她自己也不高兴,转头和家属告状,家属再找我告状,可我又能找谁呢?”
  梁知予听完,陷入了深思。
  从监控录像、涉事人口述当中可以得知,事发的时候,正是老人在院子里集体活动的时间,除了金奶奶,养老院的所有老人均不在房间里。
  所以护工的疏漏,会与此有关吗?
  新信息的获知,让梁知予在电脑前困扰了许久。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陆续走访了养老院其他老人及家属,得到的答案和唐静所述大同小异,唯独当事护工刘大姐,仍旧无法接通电话。
  在这期间,梁知予接到了王律师的采访邀约。
  和律师之间的谈话相对简单,王律主要围绕案件的责任划分,做了三种情形的分述,不过总体看来,证据板上钉钉,养老院方面看护失责,支付赔偿大概是定局,辩护余地主要在于责任比重。
  从进行采访的茶室出来时,梁知予再度见到了孟晔。
  “梁记者,这回我和孟晔确实是分头走了。”王律笑着调侃,显然对上次的情况颇有了解。
  见他果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梁知予失笑地看着孟晔,“你不是在京州工作吗,怎么在绥城逗留这么久?”
  “工作原因。”孟晔解释,“有个古籍展在省城,我代表我们研究所出席,所以前两天,我其实不在绥城。”
  “不从省城直接回京州?”
  孟晔一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开车送梁知予回酒店,这次她倒是没有拒绝,不过心里还挂念着未完成的稿子,下车时,步调有些着急。
  “知予,”孟晔在身后叫住她,“你什么时候回松川?”
  同样的问题,舒橪也问过她。梁知予给出几乎如出一辙的回答:“不好说,要看接下来的采访顺不顺。”
  “过几天,我可能也要去松川,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等你一起。”
  她下意识回绝:“不用了。你先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孟晔静静望着她,良久才说:“真的要和我这么生份?”
  梁知予踟蹰了。
  回到房间,她打开电脑,准备趁记忆条理清晰的时候,先把法律部分的内容初稿一气呵成,谁知还没坐定,就听门口有“咚咚”的敲门声。
  她第一反应是孟晔,但随即想起来,自己并未向他透露房号。
  “谁啊?”
  梁知予边走边问。
  直至门前,她往门上猫眼往外瞧。
  顿时怔住了。
  第24章 24 见面 没有免费的夜宵。
  开门的时候, 梁知予还处在极大的震惊中,尚未回神。
  走廊上灯光影绰,地毯和重复的房门构建起一道无尽延伸的隧道, 舒橪凭空出现在她的门前, 像一封地址不明,却投送无误的情书。
  黑色冲锋衣, 工装裤,套在他身上, 是别样的落拓潇洒。梁知予还来不及去深究他眼角眉梢那点轻微的不悦和愠色,他便抢先一步, 在她的房间里占据了空间。
  关门、扣锁,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梁知予微微感到窒息,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 让她跟不上节奏,胸腔起伏剧烈。
  舒橪感知到她的狼狈,心慈手软地放给她几秒喘气的机会,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更加激烈的唇舌缠绵, 捧着她的脸, 不留任何退路。
  发丝缠在他的指尖,唇上触感柔软得令人心颤。舒橪摩挲她耳后那一小块肌肤, 心满意足地感受到渐渐发烫的体温,像即将烧制完工的瓷。
  梁知予彻底软倒在他怀里。
  她终于放开自己去回应,坦诚把柔软之处完整地展露给他, 双手攀住他宽阔的肩背,沉进他的凶悍与温情里。
  这把火烧起来,顷刻就有燎原之势。
  就在上半身衣物快要失守的时候, 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理智瞬间被唤回。
  梁知予大梦初醒似的,连忙推开舒橪,把衣服下摆拉好,平复着呼吸,走过去接起电话:“……喂,您好。”
  “知予,是我。”
  居然是孟晔的声音,“你的便笺本落在我车上了。”
  梁知予闻言,在包里翻找了一通,果然不见了巴掌大的便笺本,想来是刚才在车上拿放东西时,不慎从拉链缝隙里掉出去的。
  “真不好意思,那我现在来取?”
  “现在不太方便,我已经开车出去办事了。”孟晔说,“要不然这样,下次我请你吃饭,顺便把东西还给你,怎么样?”
  便笺本虽小,却有梁知予采访时随手记下的新思路,还真的丢不得。
  这么一想,她反而有些庆幸是被孟晔捡到了,诚恳道:“那也该是我请你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到时候见。”
  梁知予挂了电话,谨慎地把通话记录中的那条号码存了通讯录。
  刚刚在车上,他们互加了微信,她顺便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孟晔,对方拨号又挂断,用以留存,只是她上楼匆忙,又被舒橪弄得措手不及,才忘了这回事。
  “是开车送你回来那人?”舒橪沉默着听完通话,终于出声问。
  梁知予诧异:“你都看到了?”
  他竟然那个时候就在。
  舒橪还未整理上身衣服,任由着衣襟凌乱,带着几分不做人的放浪样子:“看到了,一清二楚。”
  被他浓眉压眼地盯着,梁知予莫名泛起一阵凉意。
  但旋即又想,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可怂的,于是大大方方道:“你别误会。那个人是我的大学同学,陪朋友来绥城办事,恰好和我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