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说到这里,梁谨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不过,关于那几个工人代表为什么有底气去找公司谈判,倒有另一个流言。”
  梁知予的心提了起来:“是不是有关宁村地块的拆迁?”
  粱谨投来诧异的一眼:“你记得还挺清楚。”
  随即浅浅叹息:“当时志远承包了宁村地块的改造,但那个片区里,住的都是老松川人,哪里愿意那么容易就搬走。他们挨家挨户做工作,最后还是剩了十来家钉子户。”
  “原本大家都以为工期必定要耽误,谁知后来,竟然一夜之间全拆了,更离奇的是,那几户人家也都不见了踪影。有人说是搬走了,也有人说是……”
  不言而喻的停顿。
  梁知予打了个冷颤。
  ——郑雅珍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所以一直有传言,说是那几个工人暗中拿住了公司强拆的证据,以此作为威胁,来讨回他们的工资。”梁谨说。
  “但毕竟只是传言,况且时间过了这么久,还记得这事的人,其实也不多了。”
  十余年的时光,弹指一挥。
  梁知予猜想,这或许就是庄絮不愿告诉自己,但却可以和孟晔说的那些话。
  她在网上仔细搜寻过,根本找不到当年拆迁改造项目的任何负面新闻,那片地块,早就成为了高楼林立的商圈,如同黄金铸就的血管,为许志的商业王国,一刻不停地输送养料。
  何其唏嘘。
  梁知予没再往下问。
  *
  晚餐时间,梁知予去医院食堂打饭。
  刚下楼,她就看见了正朝自己走来的舒橪。
  “梁老师还好吗?”他匆忙赶来,气还没喘匀,“我能帮上什么?”
  梁知予笑了笑:“还好,医生说重在后期休养,明天可以办出院。”
  舒橪点头,神情缓和下来。
  “我和汤嘉成聊了一下午,该说的,他基本都说了。不过只有一点,他坚决不同意用他本人的身份提交举报材料,说自己已经吃过一次亏,不能再栽跟头。”
  梁知予并不意外,“没关系,我可以替他。”
  舒橪早有预料似的:“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但是来不及了,有人比你更愿意舍生取义。”
  脚步骤然一顿。
  “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孟晔了。”舒橪说,“论资格,确实没人争得过他。”
  梁知予怀里抱着不锈钢餐盒,若有所思道:“还真是。”
  食堂和住院大楼之间,隔着一个停车场,舒橪走在梁知予身侧,恰好帮她挡住了风的来向。
  “我现在,好像能想通百分之七八十了。”她边走边说,“虽然时隔多年,我学姐在调查的时候,一定发现了十二年前的讨薪命案,甚至是那起收尾诡异的拆迁,她不会放弃深挖,所以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这才被使了绊子。”
  舒橪有些云里雾里:“什么拆迁?”
  掀开食堂的透明塑料门帘,一阵暖气扑面而来。梁知予抬头望着舒橪,眼神沉静而安定:“等我们回去,我慢慢和你说。”
  第65章 65 表白 “珍惜身边的人。”
  直至元宵节过去, 整个春节似乎才正式落下帷幕。节日期间的欢乐与喧嚷,随着逐渐收归于安静的烟花爆竹声一起,终于隐匿了踪影。
  某天, 一则人事变动的消息, 迅速在松川电视台里,掀起风浪。
  “听说了没?何主任突然停职了。你们说,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不会吧,他节前不是还代表台里去开会吗?”
  “那可不好说, 暴风雨前的宁静嘛。”
  ……
  一边是表面平和之下,暗流涌动, 而另一边, 就是完完全全的疾风骤雨。
  许志是在高管的例行会议上, 于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的。
  来的那组人挺客气, 先是让许志的秘书敲开了会议室的门,然后才平静地开口:“许总,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
  那天晚上,或许是松川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据传,何家已经退了五六年的老爷子亲自登门, 试图用自己的最后一点余热, 保一保他看重的这个小辈,但对面的态度却是远超乎他意料的强硬, 直接让警卫把人送回了家。
  公园路的别墅门口,锁上了两道封条,遮天蔽日的黑色帷布被彻底扯开, 所有种种,无不暴露在了太阳之下。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梁知予回到了公司。
  才踏进大门, 一道白色的身影就飞身扑进了她的怀里。
  “天哪,财财又重了。”
  梁知予一声惊呼,同时稳稳托住了猫屁股。
  “减肥都减哪儿去了?”
  还不等财财喵出声,江雯雯从背后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拥抱:“ ——知予!想死我了!”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的功夫,办公室里的人齐刷刷回过头,望过来的眼神里,无不蕴着惊喜:“知予,你终于回来啦!”
  不知为什么,再度回到阔别已久的办公室时,梁知予竟有些眼热。她含着微笑,逐个回应打招呼:“是啊,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关瑜从文娱部办公室跑了过来,拉着梁知予的手,关切地问:“你恢复得怎么样?如果还有不舒服,千万不要强撑。”
  这是谢真给她找的理由。虽说记者不是固定在办公桌前的工作,但并不等于可以长期不归公司。年前那会儿,她以在外出差为由,闭门不出;年后,则是谢真特批了一个半月的病假,于是同事几乎都以为,梁知予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差点给她组织筹款。
  “已经好多啦。”她配合着谢真,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主编呢?我也得和她报个到。”
  “谢主编在办公室。里面应该没人,你直接进去就好。”
  行政部的同事一边说,一边从她怀里接过了猫。
  谢真正在办公室里等她。
  “回来了?”
  见到梁知予,她态度和煦,顺口开玩笑:“这次休假,可要把你今年一整年的余额都用完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开展工作?”
  梁知予早有准备,踌躇满志地说:“已经有方向了,相关的材料正在整理,大概下周末之前可以成文。”
  谢真笑着说:“哦?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
  三月底,一篇关于志远集团的深度调查报道,发布在了《刻度》杂志当期的头版,并同步刊登于杂志的公众号。
  短短半小时里,当期推文的点击就已突破十万,并且还在持续攀升。评论区里,除了痛斥许志为首的利益集团罔顾法理、丧尽天良,几乎都在赞叹当事记者的胆量和勇气,直言这才是当下新闻的价值所在。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譬如——
  【这记者不是夸大其词吧,一个女的,有胆子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调查?然后还全身而退了?】
  不过,这一点无关紧要的杂音,很快就被其他的热烈声援压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网上的如潮反响,自然逃不过梁谨的耳朵,她通篇读完了梁知予的报道,这才惊觉女儿前段时间都背着自己干了什么,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后怕。
  梁知予倒是十分自觉地和母亲认了错:“妈,你要是生气,就骂我一顿吧,我绝不顶嘴。”
  梁谨无奈了半晌,才说:“骂你干什么?你从小就是有主见的,心里认定的事,谁也劝不回来。”
  而后轻轻叹了口气:“你做得很好,妈妈为你骄傲,可说到底,我还是希望我的女儿,能平平安安地过好每一天。这就够了。”
  梁知予深受感动,黏糊糊地给了母亲一个拥抱。
  “对了,你说让你下定决心参与到调查中的那个人,是你的大学同学?”
  梁知予点头。
  梁谨吁叹:“真是个身世坎坷的孩子。”
  然而紧接着话锋一转,“你觉得他人怎么样?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有没有……”
  “……妈。”梁知予无语又好笑,“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拐到那里去。”
  “我也是着急你啊。老大不小的人了,从没见你在感情方面开过窍,如果有机会,试一试也好嘛。”
  梁知予扶额:“妈,他真不是我喜欢的人。”
  梁谨轻抬眼皮,敏锐地从话里品出了一丝不寻常。
  “不是你喜欢的人?”她意味深长,“看来……已经有目标了?”
  梁知予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