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ecs,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走了好几个房间,才在一堆书影之间看见周野,他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找什么呢?”黄灿喜凑过去,随口一问。
  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入神,被她吓得猛地抬头。四目相对,于老那句“什么时候带人来给我看看”倏然浮上心头,黄灿喜心口扑通几下。
  “老板,你偷偷摸摸的干嘛呢?”她嘴角微翘,干脆蹲下去,结果真给她发现了猫腻。
  周野手里紧握着一根红绳,下方捆着数枚铜钱,铜面纹饰奇异,龟蛇、花鸟皆在其上。
  黄灿喜心里有些凌乱,这已经不是年纪大的问题了。
  “……您今年贵庚?”
  周野抿唇,眼神一眯,斜睨她一眼。似乎被戳到自尊,冷冷回过头:“你真没眼光。”他原本只见她和东东总买钥匙扣,还以为她俩喜欢小饰物。
  黄灿喜笑出声,伸手一摊:“我的呢?”
  周野盯了她好一会儿。黄灿喜耐不住,五根手指灵活地翻飞,“忘了说了,新年快乐啊,周老板~别家公司都给员工发红包,你呢?”
  周野哼笑一声:“等着。”下一秒,她手机弹出提示音,银行账户赫然多了一笔巨款。
  黄灿喜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她想给周野打一辈子工,“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话音刚落,手里便被塞了一串铜钱吊饰。
  铜钱冰凉,透过指尖沁出寒意,唯有那缠绕其上的红线,带着一股温热。钱面龙凤盘旋,其间隐刻“平安顺利”四字。她不由偏眼看向周野的手,指骨修长,清隽分明,竟让人难以想象,这双手还能有这样的巧艺。
  她心里琢磨着,总觉得收了人好东西,得嘴甜几句。可肚子里翻来覆去掏不出半句合适的文绉绉,心脏在胸腔里碰碰撞撞,最后只挤出一句:
  “祝你长命百岁。”
  周野原本微勾的嘴角,慢慢淡下去。他垂着眉,“谢谢。”声音平静得出奇,像一阵细密的雨,无声无息地洒落在这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
  黄灿喜心里打了个弯,把吊饰揣进口袋,转而想起正事。
  前三枚瓦片,都是周野牵着她走。可新年新气象,她不愿再如此被动。眼珠子一转,声音里添了点撒娇:“周老师~我来ecs这么久,还不知道我们单子是从哪儿接的呢?
  你看我做客户经理也不短了,活儿全是公司分的,工资和工作量一点不对等。诶!巧了不是!”
  她眨了眨眼,“我自己带客户来了。你要不要去收石峰的遗物?”
  周野愣了一下,眼神微闪,翻过书堆,从柜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偏偏语气一本正经,“我还以为你得十五才肯开工。地下都得过年,地上怎么初一就闹上班了?”
  这话说得黄灿喜浑身发抖——气得直哆嗦,“你少说两句吧。”
  她低头往纸上一瞥,原本揶揄的笑话全卡在喉咙里。
  只见纸上的内容,正是石峰的遗物整理委托书。
  “真去?”周野挑眉,神色带着探究。像是只要她有半点犹豫,他就要立刻把委托收回。
  “当然去。”黄灿喜眼神一亮,随即追问,“不过这委托书哪来的?”
  周野沉吟片刻,将委托书轻轻放下,走到门口才回她一句:“你何伯发来的。”
  话音刚落,他人影一闪,已经走得飞快。
  ……
  …
  恰好,石峰的家就在广州越秀区,半个小时车程而已。
  整理遗物这事,说干就干,两人也没什么忌讳。换个心态想,说不定还能算是二人世界。
  她站在小区楼下,看见有人牵着狗悠闲散步,也看见小情侣在路灯下依依不舍地拥抱。心里暗暗感叹。
  “这是个不错的信号。”她自我安慰般地低声道,“石峰这人吧,虽然一张嘴全是瞎话,但起码看着干干净净的。”
  正是这个念头,她没等东东和顾添乐回来,就径直拉着周野往石峰家去。
  可她没想到,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早。
  石峰这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烂。
  第36章 你竟有这癖好
  石峰家在东风西路的一栋老楼里。楼层有九层, 他却偏偏住在十楼。
  附近地铁口不远,周边学校、饭馆林立, 可以说阳气最重的地段之一。
  可在这样的地界里,石峰竟能把屋子摆满了各路神仙。
  只是门口一角,金灿灿的十八罗汉层层叠叠,左边观音,右边玉皇大帝,后土娘娘坐镇其中……数量之多,黄灿喜一度以为他把整个天庭搬了下来。
  更诡异的还在后头。她穿过狭窄的过道,四壁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符, 吉凶大吉中吉吉, 有中文的, 有印度文的,也有藏文的;有的泛黄破旧, 有的刚贴上去, 油墨未干。杂乱交织,叫人眼花缭乱,喘不上气。
  东方的神仙迎接完, 还有西方的。四十平的屋子, 竟硬生生塞下半个世界的神明。
  “东东没来,算是亏大了。”她低声嘀咕,抬眼时周野却不见了踪影。
  她在神像的簇拥下挤进屋里,四面八方的目光仿佛压迫过来,挤压着她的胸口与五脏六腑。起初只是窒息的不适,可久了,竟生出一种诡异的安定,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紧紧裹住。
  慈目的佛像凝视下, 她眼皮越来越沉,思绪渐渐飘远。
  猛然,“刷”地一只手从佛像旁探出,重重拍在她额头上。
  周野这一掌下了死手,直把她神魂都拍回了体内。
  黄灿喜猛然惊醒,捂着发烫的额头,气急败坏:“你拍我干什么!”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哪儿都能睡。”
  声音从堆积的杂物缝隙间传来,周野已经收回了手。
  黄灿喜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跟着往他站的位置挤过去。那角落恰好有一块空地,只能容下两人并肩站立。他指间夹着一张小黄符,上头朱砂绘成的符文凌厉潇洒,一看便不是淘宝货。
  “要这符干什么?”
  “有脏东西。”他答得干脆,把符啪的一声贴在厨房西南角的承重柱上。
  他话虽简单,却让黄灿喜后背直冒凉气。
  “你说有念想就有神鬼,那石峰屋子里摆这么多神仙……他家晚上不得热闹成庙会?”
  周野没听出她的打趣,反而凝眉想了想,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说完,朝厕所走去,留下一个石化在原地的黄灿喜。
  她想来想去都不得其解。石峰若真与杨米米一道陷入某种反噬的轮回诅咒的话,那他“死”后,魂魄理应与也和杨米米一样,跟在她身后。可现在整间屋子里,都找不到石峰的魂魄。这人是死是活?若死了,难不成还另有方式苟延残喘?
  ecs每次整理遗物前,都要点上一炷香,算是告慰死者。可这一次,他们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明晃晃闯进来。委托书虽在手,可石峰本人真的同意了吗?
  她越想越心慌,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老板、老板!”喊个不停。
  可屋里神像、供器堆得密密麻麻,视线被层层阻隔,一个转眼,周野又不知钻进哪个角落。
  黄灿喜叹了口气,只得先动手。随手摸到身边的冰箱,打算先把食物清一清。
  她拉开上层冷藏,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甚至还有出厂时固定用的胶带,都完好地贴在原位。
  眉头一跳,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狐疑地合上冷藏门,心里却越发犯嘀咕。
  正蹲下身,准备拉开冷冻室时,周野忽然从阴影里钻出来,脸色古怪,语气犹豫,“黄灿喜,你要不先去处理电脑,冰箱明天让东东来弄。”
  黄灿喜却不以为意,嘴角扯笑:“顺手的事嘛。我看冷藏一格东西都没有,估计新冰箱,还没装过食材。”可话音落下,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
  冷藏干净,可冰箱门上的保修卡,最少是一年前。
  她心里“咯噔”一声,手已经搭上了冷冻室的门把。
  谁知冷冻室门死死黏着,纹丝不动。
  “怪了,这冰箱坏了?还是以前漏水结冰,把门给冻住了?”
  她嘟囔着,双手一使劲——“咔”的一声,竟硬生生把冷冻室的门扯了下来。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骨寒气。冷冻室里的厚冰塞满整个空间。原本该有隔层的地方,全被一整块巨大的冰体占据,死死凝固。冰块里还环绕着无数细碎的残渣,仿佛某种零碎东西随意掺在其中。
  到底是什么?她看不清。
  屋内堆满的神像与祭品,把天花板的灯光遮得一点不剩。黄灿喜目光游移,最后定格在承重柱上那张黄符。心跳急促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来,声音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