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它似乎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并隐隐回应你?!
  黄灿喜只是凝望,眼睛就被灼得发痛,像是盯着烈火中心。耳膜被一阵嗡嗡的蜂鸣震得发麻,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她心里轰地一震,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被香火滋养到全盛时期的神魂,会强到这种程度。
  可围绕四周的那些咒文又是做什么的?那些线条、那些笔触,那种锋利劲儿,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周野的手笔。
  她忍不住靠近,双脚刚踏进阵文的范围,心口便猛地抽了一下。
  一种荒诞又冷得发骨的念头钻了出来——世间的“黄灿喜”,同时只能活一个。
  如果尸体醒来,她就不存在了。
  回顾继承来的记忆。无论是哪朝哪代,身份虽然多变,但却永远只有一人在任务堆里打滚,就连试图为下一次的“黄灿喜”留下点什么讯息,也必须借他人之手。
  想到这里,黄灿喜猛地把脚收回来。
  就在这时,“刷”地一道疾风从脚侧掠过。
  下一瞬,一只冰冷湿漉的手猛地攀上她的脚踝!
  黄灿喜瞳孔骤缩,下意识举起铲子劈去!
  “嗙!!——”
  铲尖狠狠砸进地面,反震力震得她虎口发麻。那只抓着她的手竟是由水汇聚成形的。
  她怔住的那一瞬,整个人已被那只手狠狠往前一推,她在空地上翻滚一圈,顺势借力稳住。
  她抬头一看,心里几乎凉了一截!
  竟是那具黄河女尸?!
  原来一路上若隐若现的视线,就是它在盯着。
  黄灿喜倒抽一口凉气。虽不知它此刻的来意,但绝不是什么好事,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女尸显然也急,它本是不腐之体,可在这洞穴中,竟慢慢浮现出尸斑,似乎……似乎格外忌惮这阵法!
  黄灿喜心头一跳。
  没想到这阵法还有驱邪之力。怪不得越接近中心,越不见那些瘟疫死者的尸体。
  女尸方才试图勾引她靠近,目的已呼之欲出!
  它想借她之手,破开阵法,逼近那具“黄灿喜”的神魂本体。
  黄灿喜一边后退一边思索,瞄准时机挥起铁铲狠狠砸向女尸。
  半块腐肉被削飞,落地时像一朵血色灵芝,啪嗒一声黏在地面。刚落下,那团肉又软软地蠕动着爬回原位。黄灿喜心头一沉,这东西怕是削不死。
  “嘿嘿……hie嘿……”
  仿佛听懂了她的顾虑,女尸的嘴忽然咧开,露出一种发自深处的欢喜。
  更糟的是,脚边原本一动不动的小人们竟齐齐抬起头,五官慢慢显出形状,一个个像年画里的胖娃娃,额心点着红,举着细长的香在地上游走,笑得油亮亮的。
  “嘿hie……嘻……”
  那笑声灌进耳朵,带着一股凉意顺着头皮往下淌。她心神一晃,为闪躲又不小心踢翻脚边的香烛,火星跳起,在地上打滚。
  前面有扑来的女尸,背后是那具无法靠近的“自己”。
  每一次攻击,都像是要把她往中心那具尸体推去。女尸分明就是要她撞上那里。
  不能让它得逞!
  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万金油一般的周野,立刻把小木牌当沙包一样抡起,用尽全力砸出去。
  女尸见东西飞来,本能抬手去挡,直到看清木牌上的内容,面孔骤然扭曲成惊恐,双眼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滚落。可一切已经太迟。
  空气里一股黑烟猛地卷起,墨色的细绳从烟里生出,将女尸层层扣住,画地成牢。
  她在绳中疯狂扭动,尖喊声撕裂耳膜,伸出去的一截手臂刚探出一道缝,就被墨绳绞得断裂,暴力又干脆。
  她一次次撞击,却只被压得更紧,直到整具身体被挤成薄薄一片,像纸一样,被最后那根墨线吞没。
  黄灿喜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看得心惊肉跳,暗骂早知道就早点把周野拿出来。
  她靠近查看,却发现小木牌已经裂成四分五裂。心里猛地一缩,正要弯腰捡起。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股力量,无声无息地将她往后拖。
  她心脏骤停,余光一扫,只见抓住她脚踝的,竟是刚被绞断后遗落在地的那只手。
  “周野!!!”
  心里有一群野马乱奔!
  她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被那力量拽着朝祭坛中央的尸体拉去,速度快得像整个人被甩出去。
  “轰隆——!!”
  她被砸得晕头转向,急促摇晃几下,只想让意识快些回笼,却越摇越晕。
  寒意顺着脊背一点点往上爬,像要将她整个人抽空。视线渐渐塌陷,明亮的世界只剩下一圈边缘还撑着,而在那灰暗的边缘里,祭坛上的“她”缓缓直起了上半身。
  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正对着她笑?
  她心里一凛,瞳孔骤然收缩,世界随即被彻底按灭。
  黑暗汹涌,一阵巨大的力量卷来,她像被海浪抡起,猛地拍进婴儿海域之中!
  她倒吸一口气,狼狈地咳出一串无色无味的水,整个人还沉在刚才那张笑脸带来的惊吓里。
  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失。像积木堆成,每迈一步就会掉下一块。脚腕开始散,腿上剥落几片肉屑,组成自己的积木越来越少,剩下的形体薄得像风一吹就散。
  她还是站了起来,仅靠两根露在水里的腿骨和几块在海风里飘着的碎肉支撑。灵魂像被扯开的丝线,从骨缝间慢慢散出去,留在海面上的涟漪还未来得及扩散就被吞没。
  她没走多久,就看见一处阴影。
  那道孤零零的、立在海的最深处的影子。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就在这一瞬,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一幕似乎早就已经来临。
  周野回过头。他的神情疲惫,好像已经等了太久,可嘴角仍带着一丝温柔。
  “来了?黄灿喜。”
  她怔着,过了一会儿才想起点头。
  想伸手去抓他,却发现只有两根孤零零的指头,伸出去怪难为情的,正想换另一只手,周野已经抬手,把她那残破的指节稳稳扣住。
  他的掌心很暖,把她剩下的那点形体都包住了。
  “黄灿喜,我想通了……
  或许一开始,我想帮你收集七枚钥匙的念头,就是错的。”
  第89章 世界的运转自有它根深蒂……
  海风卷着浪花, 一遍遍地抹开天地。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说是‘帮我’?”
  黄灿喜歪着脑袋, 嘴上开着玩笑,眼神轻飘地上下打量周野一番,“你们神仙架子真重。找女娲是我的使命不假,可我要真找不着,你们不也跟着遭殃?”
  这话落在海面上,被浪一卷,似乎觉得话重,又把它搓开。
  她懒洋洋地抬腿, 那双只剩下骨架的腿骨在海水面上画圈儿、划线, 一笔一画, 像在给这片地界刻下暗号。
  周野怔怔看着她,恍惚间, 似乎他与黄灿喜的孽缘, 已经纠缠得不知多少年。
  在那地府里,当判官是最不缺“事”做的,一炷香能来三十个新死的, 永远有人死, 也永远有人活。
  他按规矩判卷,一笔一划写着人的悲喜枯荣。
  偏偏就在某个瞬间,他在卷宗堆里发现一串死法各异,却名字一样的案件——
  黄灿喜。
  死一遍,来一次;死一遍,来一次。
  死法五花八门,每一世都像是故意往危险去撞。
  周野心里犯了嘀咕,把人叫来问话:“你到底图什么?”
  黄灿喜却翻了个白眼, 吊儿郎当地说:“闭嘴啊,快送我去投胎!我赶时间!”
  周野觉得这人简直没把阴间当回事,他翻着卷宗,越查越心烦,竟查出某一世他们成过兄妹,本该成亲,可她偏偏在月老庙前遇难。
  他看她那副倒霉样,越看越不顺眼,当场拍案,破天荒徇私,给她判了个畜生道。
  结果黄灿喜听了,哈哈一声:“判得好!我早想当猫摸鱼了!”
  周野:“……”
  说完,她像只野猴,被激起了的野性扑腾一下,竟抬脚把他桌上的墨砚踹翻,墨水一股脑泼了他半身。
  他闭眼深吸,再睁眼时,跟她的梁子算是结死了。
  她在牢里,他在案前磨笔,想来想去,想把她按哪条规矩整一整,让她记住这地方的规矩。
  却没想到正犹豫着,就有上头的人来传口信——
  这女子有使命,必须转生做人,去找女娲。
  他只好放人。
  可放了之后,他就被迫见证了她的百次死亡。
  她一次次死,一次次活,魂光被磨得像月光的倒影,摇到最后剩一丝亮,一口气吹上去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