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喜欢她此刻全然被他影响,无力思考的模样。
  “或者,”
  他得寸进尺,唇瓣几乎贴上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
  “阿妩可以想想,怎么‘惩罚’我,才能消气?”
  明妩浑身一颤,猛地回过神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是气的。
  “你,无耻!”
  她憋了半天,只挤出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眼。
  她想推开他,手腕却再次被他扣住。
  陆渊的目光落在她绯色的脸上,眸色渐深。
  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
  “嗯,我无耻。”
  他从善如流地承认,视线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上。
  烛火再次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室内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
  明妩的心跳如擂鼓,在他即将吻下来的瞬间,一滴泪从眼角流下。
  陆渊动作顿住,薄唇在距离她唇瓣仅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那滴泪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在他玄色衣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凝视着这滴泪,仿佛被灼伤般,松开了她。
  明妩趁机挣脱他的怀抱,踉跄着退到窗边。
  夜风拂过她散乱的发丝。
  "相爷非要这样折辱我吗?"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刺进陆渊心口。痛得他呼吸一窒。
  “折辱?在阿妩的心里,我的这些话,是在折辱你吗?”
  “难道不是?相爷可还记得,新婚夜相爷与我说过什么?”
  陆渊面色微变。
  他当然记得。
  那夜红烛高燃,喜帐如火,他冷眼看着端坐床榻的新妇。撂下一句: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便拂袖而去。
  那时,他只当她是个为了攀附权贵不择手段的女子。
  可若当真厌恶。
  以他的性子,怎会容她活到今日?又怎会在明知她设计下药之后,仍许她正妻之位?
  或许从初见那刻起,她在他心里就与旁人不同。
  他向前一步,嗓音放得极柔:“以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阿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是怎么能这般轻描淡写的?
  明妩气笑了。
  她后退半步,避开他试图靠近的气息。
  “重新开始?然后呢?继续做相爷笼中那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宠吗?”
  陆渊眉头紧锁,试图解释这并非他本意
  “阿妩,过去无法弥补,但以后……”
  话未说完便被厉声打断。
  明妩眼底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在此刻轰然决堤,她直视着他,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而颤抖。
  “别跟我说以后!”
  “一句轻飘飘的不对,就想抹去我受过的所有苦?陆渊,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
  她抬手重重指向自己的心口,泪水终是夺眶而出。
  “我是个人!一个会痛,会恨的人!”
  陆渊僵在原地。
  他看着她脸上滚落的泪珠,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
  那句“会痛,会恨”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碾磨。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终于亮出所有爪牙,连眼神都带着血丝的小兽。
  他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最终,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试图说些什么。
  “阿妩,我从未……”
  “从未?”
  明妩抢先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打断他。
  她抬起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仿佛要亲手擦去所有的软弱。
  “你又要说,你不知情?还是说,这一切并非你所愿?”
  “那你告诉我,你在我身上种的蛊毒,又是什么?!”
  既然他都知道了,她去找善慧禅师解蛊的事。那她也不忍着了,这话,她早就想问了。
  明妩脸上的恨,像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刺进陆渊的心里。
  他瞳孔骤缩,被震得后退半步。
  轰隆——!
  惊雷在屋顶炸响,闪电劈开黑夜。
  惨白电光映亮陆渊的脸。
  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照得清清楚楚。有痛楚,有挣扎,还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雷声过后,室内陷入窒息一般的死寂。
  紧接着,雨点哗啦啦砸下来。
  第48章
  滂沱的雨声像一层厚重的幕布, 将整个屋子与外界隔绝开来。
  烛火不安地跳动起来,在墙壁上投下动荡的暗影。
  那影子随着火光扭曲,膨胀又坍缩, 就像是两人之间那根脆弱,绷紧的弦。
  漫长的死寂里,陆渊喉结艰难地滚动。
  “你,知道了?”
  声音轻得像叹息,甫一出口便被窗外的风雨撕碎。
  “是。”
  明妩抬起看他。
  那双曾经满满都是他的杏眸, 此刻只剩下冰冷。
  陆渊呼吸骤停,胸口传来沉闷的钝痛。
  “那蛊……”他张了张嘴,后面的解释却都卡在了喉间。
  他知道那蛊不致命, 更让太医令时刻关注她的脉案。
  可那蛊确实是他亲手种下的。
  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我知道。”
  明妩的声音忽然响起, 平静得可怕。
  “相爷当初娶我, 不过是因为我这身子,恰好能温养离蛊, 去救您的齐姑娘。”
  “如今她既已大好, 相爷还留着我这药引做什么?莫非……”
  她低低笑了起来。
  “是这蛊虫养出了感情,让相爷……舍不得了?”
  “不是为她!”
  陆渊猛地抬头。
  他向前一步, 玄色衣袍带倒了身旁的烛台。
  铜器坠地的刺耳声响中,黑暗瞬间吞噬了半个房间, 唯有窗外闪电偶尔划过, 映亮他剧烈收缩的瞳孔。
  “起初,确是为了救她。”
  明妩虽然早已知晓了真相, 可亲耳听到他说, 心口还是猛地一痛。
  她还是没忍不住冷哼一声。
  看见她眼底骤然的痛色,陆渊声音愈发艰涩:“可后来……”
  后来是何时?
  是她半夜在灯下为他绣香囊时?是她在他病发默默守在门外时?还是她即便受了委屈,也只在无人处偷偷红一下眼眶时?
  他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不知从何时起, 关注她的安危,留意她的喜怒,早已不再是出于对“药引”的考量。
  “后来……”他迎着她冰冷的目光,哑声剖白,“是我不想你离开。”
  所以临阵将离蛊换作鸢蛊,所以将母蛊种进自己心脉。
  只为让她永远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心底从未后悔过种下这蛊。
  恰恰相反,他很庆幸当时的一念之差,将离蛊换成这鸢蛊。他只是懊恼,一时疏忽,让她知晓了太多。
  善慧禅师……
  是不是自己仁慈太久了,以至于那老和尚都敢来插手他的家事。
  陆渊乌沉的眸底杀意一闪即逝。
  曾经的明妩,因着满心满眼的喜欢,将陆渊的一切奉若圭臬。
  他眉宇间的每一丝波动,衣袂拂动的每一声轻响,她都反复揣摩。
  时间久了。
  她能从他面无表情里,精确地分辨出他是欢喜,还是不悦;能从他沉稳的步履声里,听出他是闲适,还是沉重。
  即便此刻心已死,这份本能,还是让她敏锐地觉察到了他那一瞬间情绪的变化。
  明妩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凉刺耳。
  她抬起眼,狠狠地看着他。
  “相爷以为,站在这里的还是当年那个明妩吗?“
  “傻傻地,只为求你回头看一眼。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说那么一句情话。”
  “我就会立马将所有的伤害抛之脑后,扑到你怀里?”
  “陆渊,收起你这套惺惺作态的把戏。你的这些话……”
  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现在,要么杀了我!要么,滚出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天际,将陆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抽干了。
  “杀了你?”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挛缩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他向前踉跄了半步,玄色衣袖下摆扫过倾翻的烛台,沾染上浑浊的蜡泪。
  “我若能下手……”
  会如何会变成这日这样?
  理智告诉他,对于不受控制的人,应该尽早铲除。可他下不了手,只一想到,她可能会离开他。
  只一个念头,就能让他心如刀割。
  又一记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陆渊想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对她的感情。
  可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她说的那一句“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