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蓝烟把行李箱往门口一推,滑轮抵住门框停下,警告:“你最好别做什么没分寸的事。”
  梁净川微微挑了挑眉,伸手握住行李箱拉杆,“你会跟陈泊禹告状?”
  他的语气,仿佛巴不得她这样去做。
  蓝烟决定从现在到这次旅途结束,一句话也不要跟他讲。越给回应他越带劲。
  最后检查了一遍水电门窗、证件钥匙,反锁房门,跟在梁净川身后下楼。
  楼下大门打开,梁净川掌住了门,要她先行,顺口把她没问完的问题回答了:“护照自己保管,到酒店了需要交给行政统一办理入住。”
  陈泊禹叫的专车停在路边,可能电话已经打完了,看见两人出现,他拉开车门从后座下来,来接梁净川手里的行李箱。
  梁净川没跟他客气什么,行李箱往他跟前一推,转身去拉副驾车门,毫不拖泥带水。
  蓝烟上了车,把背包和搭在臂间的外套卸了下来。
  陈泊禹安置好行李箱,上车在她身旁坐下,手臂自然地搭住她的肩膀,打了个呵欠,说道:“昨晚实验室出了点状况,幸好净川和珊姐熬通宵连夜解决了,不然今天还走不了。”
  蓝烟怔了一下。
  坐在前排的梁净川语气不咸不淡:“我睡一觉,到机场叫我。”
  团建分了两批,交换轮值,因为陈泊禹好几天不在国内,下一批出发轮值的各部门负责人,打来了电话请示某些忘记沟通的细节。
  怕吵到前排的人,陈泊禹有意把声音放低了。
  可当他这边接完了,梁净川那边负责的技术部门的人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等电话接完,又有微信消息。
  去机场一小时,梁净川始终没能完整补个觉。
  在值机柜台,与团队的其他人会合。
  清源创生去年也有团建,但蓝烟跟卢楹半年前就定好了去东欧的行程,因此没有作为家属随团参与。
  公司规模不大,一共四十多人,这里面有人见过蓝烟,有人没有。大老板带女友出行,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好奇,蓝烟察觉到几束打量的目光,但都是友善的。
  或许为了展示同甘共苦的精神,从来只坐商务舱和头等舱的陈泊禹,这回也坐经济舱。
  队排得长,陈泊禹站在蓝烟身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头低下来,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像黏黏糊糊的高中生情侣。
  蓝烟低声说:“旁边都是你员工。”
  “我只是挨你一下,又没有当众亲你。”陈泊禹也压低声音。
  蓝烟笑了一下。
  嘴角还没落下来,察觉到一束如有实质的目光。
  梁净川排在旁边那队。
  掀眼,对上的眼神很难一句话形容,有点凉,更多是一种好似隔岸看戏的从容裕如。
  蓝烟不自在地别过了视线。
  又排一阵,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一道推着行李箱的身影出现在队旁,一边叉着腰喘气,一边招呼:“二哥……”
  陈泊禹的堂妹,陈又盈。
  因和家里闹得有些僵,陈泊禹原本不打算兑现让陈又盈参与团建旅游的承诺。陈母唐佩玲屡次三番打电话,说那只是他爸和他兄长做得不对,又盈又没有错,何必迁怒。
  陈泊禹捱不住电话轰炸,只好答应了,临行前特意告知陈又盈,梁净川这个人不好搞,他是不会帮忙撮合的,想要追他自凭本事。
  陈泊禹:“来这么迟。”
  “没听见闹钟响,差点睡过头……”陈又盈呼吸平复一些,转身,朝着另一侧队伍里的人打声招呼。
  “嗨。”声音有种刻意的轻描淡写。
  梁净川不失礼貌地点点头,“你好。”
  陈又盈再看向陈泊禹:“队好长啊二哥,我能插队吗。”
  “你不排我们这队,你商务舱的。”
  “……啊?”
  “啊什么啊,我自掏腰包给你升的舱。别坐不惯经济舱回头你找三婶告我的状。”
  陈又盈语塞:“……你猪脑子吗陈泊禹。”
  “少跟我没大没小。”
  陈又盈看了一眼梁净川,后者露出仿佛全然无知的淡笑。
  她叹声气,推着行李箱去往商务舱值机柜台。
  蓝烟不爱坐飞机,因为流程实在太冗长了,排队过安检时,已然有些生无所恋。
  好歹是上了飞机。
  找到座位,落座之前,蓝烟环视四周,梁净川的位置离她很远,她放心坐了下来。
  机舱渐满,零星上来最后几个乘客。
  “二三二”分布的宽体机,蓝烟坐靠窗位置。
  一旁的陈少爷似乎被平民享有的狭窄空间惊到,双腿局促难展,只得让靠外的那条腿,占住一部分的过道空间,整个人像只被塞进了比自己体型小一号的栅栏里的长颈鹿。
  蓝烟戴上u型枕,把打发时间带的一本文库本小说,塞进前座靠背的网兜里。
  此时,后排传来对话声:“方不方便跟我换个座,我一会儿跟陈总聊点事。”
  cto点名换座,只要是还想领这份工资,一般都不会不答应。
  蓝烟还是没忍住转头瞪视。
  劳动得两人起身给他让座的某人毫无添了麻烦的自觉,对上她的目光,只是笑了一下。
  蓝烟转头看向前方,不再理会。
  距离关闭舱门尚有一段时间,此时,陈泊禹来了一通电话。
  某个投资人团队负责人的助理,来找他问询新材料备案的进程问题。
  对方问得细,电话讲了很久。
  梁净川阖眼抱着手臂,被困意煎熬,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片刻,听见舷窗被轻轻敲了两声。
  他睁眼,愣了一下。
  一只手从窗户与座位间的空隙伸了过来,掌心里两粒柠檬绿的一次性耳塞。
  从前一家四口出行,值机时座位基本都会选到一起,两个小辈同一排,两个长辈同一排。
  一路上她必然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只在他睡着了,而乘务员过来发餐食的时候,伸肘轻撞一下他的手臂,以作提醒。
  她的耳朵里,永远塞着耳机的机械白,或者耳塞的柠檬绿。
  梁净川顿一下,伸指拈过。
  那只手没有多停留一秒钟就收回了。
  他当然不是受虐狂,不会被人恶言相向,还要一往情深。
  只是,她的恶言从来没有真正的人格侮辱,她的善意却一直涓滴汇流。
  发烧时的退烧药;浴室抽屉松脱的便利贴善意提醒;高考前一周在家复习时,她与闺蜜电话八卦,聊到兴奋处总会记得跑去楼道接听留出室内安静空间的公德心……
  还有此刻,愿意分享的耳塞。
  耳塞回弹,充盈耳道,声音被隔绝。
  他转头闭上眼睛,面朝玻璃窗,上面隐约映出无法克制的微笑。
  公司尚未盈利,团建只选得起东南亚的热带小岛,但住宿与餐标都在预算范围内拉到顶配,落地时椰林夕阳,船影白沙,足以使人暂时原谅世界一星期。
  行政统一办理入住,再把房卡发到每个人手中。
  陈泊禹同甘共苦的精神贯彻到底,订房同样没有超规则,是跟大家一个标准的大床房。
  方便大家休息,晚餐是酒店自助。
  领了卡,大家自行上楼。
  陈泊禹推着两只行李箱,与蓝烟并肩走进电梯。
  门阖上的一瞬,又被按开。
  陈泊禹稍扬了一下下巴,问电梯外跟过来的人:“几楼?”
  梁净川:“1706。”
  陈泊禹低头看房卡卡套,“我们隔壁。”
  梁净川声音没有情绪:“这么巧。”
  从进电梯到穿过走廊进入房间,只有陈泊禹与梁净川聊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蓝烟全程没有作声。
  梁净川停在1706门口,一边取房卡,一边随口问道:“放了东西一起去吃饭?”
  陈泊禹:“你先去,我们可能晚点。”
  梁净川没说什么,垂眸刷卡。
  进屋,他冲了个澡,换身衣服,拉上遮光帘,在床上躺了下来。
  睡不着,即便房间足够隔音,什么也听不见。
  他连上习惯随身携带的蓝牙音响,点开歌单。
  「close your eyes,give me your hand, darling,do you feel my heart beating,do you understand……」
  敲门声响起。
  把音乐暂停,才发现是隔壁传来的。
  隔门对话声隐约可辨。
  陈又盈:“一起去吃晚饭吧二哥,把梁净川也叫上。”
  陈泊禹:“……你来敲门之前能不能先发条微信。”
  陈又盈:“楼上楼下的有什么好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