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今晚在我房间睡。”
  “我不要再做……”
  “嘘。”梁净川笑了,“我的意思很单纯,你在想什么?”
  “……”
  梁净川捉住她的手腕,把她牵入房间,自己去往浴室。
  淋洗过后,梁净川穿过过道,去往厨房,打开灯,从冰箱里面拿了两瓶茶。
  正将转身,外面传来脚步声。
  梁净川回头望去,却见蓝骏文从主卧方向的过道里,拐弯走了过来。
  他手里端着空掉的玻璃杯,仿佛是来餐厅倒水的。
  餐吊灯被打开,蓝骏文向着厨房投来视线,微笑问道:“还没睡啊,净川。”
  “嗯……口渴,拿瓶水。”
  蓝骏文看着他手里的两瓶茶,没说什么,拎起桌上的凉水壶,把玻璃杯注满。
  端上杯子,几欲转身,还是说道:“净川,下午你不是说你还有个生日愿望。现在说说看吧。”
  台阶已经铺到脚下,不会有比此刻更合适的时机。
  梁净川也不再含糊,诚恳说道:“我想您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其实我和烟烟在一起了。我想找您讨一个正式的首肯。”
  蓝骏文没有第一时间作声。
  梁净川继续说道:“请您监督我,我会一辈子对烟烟好。”
  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蓝骏文几乎没怎么惊讶,“净川,我知道你是个稳妥的人,烟烟也自有主见。所以别的话也不必多说了,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你跟烟烟不能长久,今后怎么办,我们这个家庭怎么办?”
  “这种事不会发生。”
  “你能担保你们不会变心吗?”
  “我没法替烟烟担保,我只确信我自己绝对不会。”
  蓝骏文不说话了。
  他端着水杯无声地站了一会儿,才又出声:“那只企鹅,你送给烟烟了?”
  “嗯。”
  “修好了?”
  “修好了。”
  “你比我细心。”蓝骏文叹口气,“有些事我确实想不到。我首肯不首肯的不重要,净川,是你自己挣得的资格。好好对烟烟,记住今天对我的保证。”
  梁净川郑重点头。
  蓝骏文提步,朝主卧走去,顺口叮嘱一句:“早点休息吧。”
  “好。”
  梁净川关了灯,回到房间,打开门,却见蓝烟就站在门后,把他吓了一大跳。
  蓝烟忙说:“我好像听到你在跟我爸说话?”
  “嗯。”
  “他是不是……是不是听见我们……”
  “不知道。即便他听见了,难道他会说出来让大家都尴尬吗?”
  “都怪你。”
  “今天应该怪不了我吧?”
  “……”
  梁净川笑着将茶瓶的盖子拧松,递到她手里。
  她接过,问到:“你们说什么了?”
  “说了我们谈恋爱的事。”
  “……这么一会儿就说完了?”
  “同意的话只用一句,反对的话才要说一箩筐,是不是?”
  “他没有反对……”
  “当然不会反对。”
  “……你语气还能再得意一点?”
  “我想,你谈了两段恋爱,哪一段更快乐,叔叔应该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你了不起咯。”
  “一般吧。你满意就行。”梁净川勾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床边带,低声笑问,“目前还满意吗?”
  “你变成哑巴我会更满意一点。”
  房间大灯揿灭,两人在床上躺了下来。
  面对着面,如同上回,鼻息轻拂,目光相望,自然而然地靠近,亲一下再远离。
  “烟烟,我要替自己澄清。”
  “什么?”
  “我的想象,远远没有你今天的表现这么……”
  “闭嘴。”她不知道他是要说“狂野”、“开放”还是“大胆”,关键词她不想听,于是直接呵止。
  梁净川轻笑,“明年还有吗?”
  “当然没有了。想什么呢,还想一年一次。”
  梁净川扬扬眉,仿佛也不甚在意。
  他在她的眼睛里沉溺片刻,忽说:“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害怕睡着。”
  “怎么呢。”
  “怕醒了发现回档了。”
  轻轻的笑声浮荡于他的鼻尖,她问:“那现在呢?”
  “回档了也不怕。大不了再追你一次。”
  “……才不会再答应你。”
  “那就追一百次。”
  “是要把我烦死吗?”
  什么时候睡着的,蓝烟已经忘记。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还是在高中时期,仿佛是在一个落雨的周末,她和梁净川并排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桌上两杯奶茶,她的三分糖,他的无糖。
  肘下试卷进度迟滞,因为她总会去看他。
  拿自动铅笔戳一戳他的手臂,他低下头来,“嗯”声询问。她不说话,只将铅笔横移到他的眼前,想要看一看,他的长睫毛能否承得住这支笔。
  手腕被捉住,他的脸骤然凑近。
  天光灰淡,窗外的树上似乎栖息着躲雨的鸟,一瞬扑簌,天地俱寂。
  蓝烟睁眼,一时不辨梦境与现实。
  梦的细节太真实,她第一时间伸臂去碰身侧的被子,想跟他分享,发现是空的。
  一瞬间竟莫名地慌张了一下。
  坐起身,目之所及的陈设,是在梁净川的房间,才放下心来。
  她起身走去窗边,拉开了窗帘,才发现天色铅灰,外面真的在下雨。
  视线远眺,看见远处落雨的梧桐,不知道它的叶子里,是不是藏着她梦里面的那只小鸟。
  撑臂看了一会儿,正欲离开房间去洗漱,看见书桌上放了一只白色的信封,清劲字迹,写着“致蓝烟”。
  蓝烟愣了一下,拿起信封,从封口处取出里面的信,一边展开,一边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烟烟:
  答应给你的情书,改了又改,总是不满意。
  莫名失眠,所以夜半起来,偷偷跑进你的房间,写下了这封信。
  实际上,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
  高考前、你即将远去北城的前夕、你二十一岁生日……我写过很多封,手写的,电子的,只存储于备忘录里的……但在得知你谈恋爱的那天晚上,我喝醉酒,把它们全部销毁了。
  没有备份。
  我试着回忆以前写下的内容,并不后悔自己销毁的举动,因为懦夫的乞怜,配不上你的垂青。
  回溯过去,或许我性格造就的漫长遗憾,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埋下伏笔。
  那时我还不认识你,但已经记住了你流泪的眼睛,你还不是我的“妹妹”,只是我师出无名的春天。
  从洗手间门口到包厢门口的这一段距离,我原本可以有不止一次机会,率先拦住你,问出你的名字,哪怕被你厌恶——我想要认识你,在你成为我妹妹之前。
  此后,还有无数次可以剖白心迹的机会,都被我浪费。
  我发现你在中秋夜独自“出逃”;
  你在水族箱前,为一条落单的小鱼主持公道;
  我在考试考砸的暴雨傍晚,借送伞之名去画室看你;
  落霜的清晨,碰巧跟早起的你在同个站台等公交;
  元旦去广场倒计时,我站在你身后,汹涌人群一次一次把我推向你;
  你学校附近,跟你走完五百米的美食街;
  出境的飞机上,长达四小时的航程,我不止一次抬高肩膀,让睡着的你暂靠……
  每一次理应都是最好的时机,但我囿于身份的限制,惧于告白后一切再难逆转,所以一再延误。
  直到你身边有了别人,我才清醒,所有阻滞我走向你的理由,都只是我为自己的怯懦找的借口。
  我明明比谁都清楚,拒人千里只是你的表象,我也不止一次,目睹过你柔软、善良的本质。
  时间无法逆转,所幸一切从现在开始刚刚好。
  烟烟,谢谢你愿意爱我。
  我厌恶你闭眼之后的漫长黑夜,厌恶不被你注视的每一个瞬间,厌恶氧气占据你每一秒的呼吸,厌恶可以得你微笑的世间一切。
  因为我的黑夜、眼睛、氧气……以及一切,都只是你。
  有天周末,我坐在沙发上看书,你坐在我旁边画画。
  任何时候,只要我抬头,你就在我的视野之中。
  房间里有你我的书、你喜欢喝的茶、你画的小画、你的企鹅朋友“袅袅”,我送你的cd机、还没处理的晚餐食材、一整盒的酸草莓,花瓶里半凋谢的花、另一只下落不明的袜子、垃圾桶旁边被你投歪的纸团……